第六章 隔绝之镜
satapr3020:22:21cst2016
可这会儿，那个曾经比永动机更强劲不歇的主控程序好像毫无预兆地停工了…那股莫名而至的失魂落魄感可能就和这有关吧…只是，在那主控程序停工之后还剩下什么呢？还能剩下什么呢？...就在这不期而至的懵懵茫茫间...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阿翔轻叹出一声：“fuck”。然后，看着自己那渐渐萎软下来的天线杆，阿翔眼中忽然没来由地淌下泪来，止都止不住…很快，就有晶莹的水珠滴落到地上，散作一朵朵小小的闪光，在霓虹投下的灯光里一眨一眨…距离，远？近？影像，真？幻？现实，可见？可及？阿翔屈膝低下身去试着接近这些闪烁的精灵，可一道奇异的感应蓦然间凭空袭来，让他腿上瞬间脱力，直接跪坐在了地面上。一时还有点反应不及的阿翔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他慢慢俯下身，用自己的全正面毫无阻隔地全部贴到大地上，一动不动――这一来，仿佛这个旷原上失去了最后一个活物，只有电子站牌上的广告还在一遍遍滚动…不一会儿，阿翔被灯光照亮的光溜脊背开始抽搐，他痉挛般地大口吸一口气后，要过很久才以同样痛苦的方式再呼吸一次…可他自己对肉体出现的这种剧烈反应几乎没有察觉，因为在他用全正面触及大地的瞬间，他的灵魂被一股他从未见过的、好似来自永恒、幻如天外、但也完全陌生却又略似有一丁点灵犀相通之感的绝对光束所洞穿。以“xx是*******”为基底结构而定义、建立起的一切、曾构建他整个精神世界、乃至由此而让所谓的客观世界得以获得其意义而变得实在的一切在被那道光束洞穿的瞬间便好似已化作光影迷离的幻觉涣散开去，直至消逝。而另一种不证自明、带着绝对真实性的力量如神话般显露在旧世界崩塌后的废墟之上，宛如森罗万有的永恒虚空…这时才看到原本的那个旧世界就像一重阻隔在这绝对力量与灵魂间的镜子，让灵魂在自己投影出的无尽幻象迷宫中永不能见到这绝对力量的真容…可这面绝对密封、绝对坚固、绝对无可摧毁的镜子之所以有这种威力似乎又正因为它也是那绝对力量的某种绝妙化身…只是这一刻，镜子碎了，幻影迷宫湮灭无迹，痴狂的奔逐与妄境暂时止息…阿翔顿时彻底自失，整个世界丝毫未变，可在此时的安进眼里却仿若在其中现出了某种亘古未有的奇景，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滑入某种无法言喻的心醉神迷，无意间一低头，却发现刚才还在其眼中作为“身体”出现的身体此时似已无法再证明这影像就是原来绝对意义上的“身体”…再细看下，却见地上原本作为“现实”――从来现实的“现实”――而存在的世界全然如梦，变幻翩迁，幻象中原先附体在这一切上的所有证明其真实的证据，乃至让这种证明成为“必须”的那种先天执念，此时也已全都消散无踪。一切，变得全不同表面所见，竟全是那奇景的组成部分…那痉挛般的呼吸实在是种恸哭吧，他被欺骗、自欺、驱使、奴役、强迫、压抑、玩弄、惑乱…得太久太久、太苦太苦了…
此时，当不再有那面绝对之镜将幻象不断反射无限循环放大之后，某种真正的通流才得以成为可能，这滋味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就连侵彻心肺的哀嚎都成了敞开无碍的通风口。缓慢却剧烈的抽搐渐渐平复，涕泪满面的阿翔慢慢翻过身来仰面躺平，舒展开四肢…灰蒙蒙的天空深处，好像有点点若隐若现的光，是星星？一阵和风从阿翔的身上漫过，像淼淼的海水柔柔地流将过来，把他整个淹没，在他湿润的脸颊上印下丝丝凉意，甚是舒服…很快，那微风就像淹没了整个世界，所有坚硬和棱角都消失了...这样真好…是不是眼睛已经闭上了？怎么黑暗中还有隐隐发亮的光点？记忆中此生第一次看到水面上泛着无垠的粼粼波光而被触动时那种迷醉的感觉又苏醒了…那时自己几岁？那还是会为了不期而遇的美景而着迷的年纪哪，才多少年的距离呀，已感觉有点遥远...可怎么还又那么鲜活？那真的是自己生命中曾经发生的痕迹吗？等一等，这个记忆里的人确是个带有年纪属性的孩子，可这记忆本身怎么好像并没有标明时间的刻度，就像它是个完全独立的自在之物…没有了任何标记，它到底来自何处？记忆？幻想？梦境？...抑或...会不会是上一次生命中留下的遗迹？…又是一片轻轻的迷乱袭上心头，半梦半醒间的阿翔微微蹙了蹙眉，便又被淅淅沥沥的幻影卷走，随波逐流…
“花园3路班车即将在2分钟后到站，请乘客们做好准备，祝您旅途愉快。”灯箱里传来一阵轻柔的女声，唤回了阿翔早已不知飘到何处的心魂，他慢慢睁开眼睛，于此同时，他的意识也开始全自动地重启，试图重新组织成原有的模式，以便完成对这句话的理解――或者说条件反射，可这重启的进展速度却并不快，因为它似乎要重新屏蔽掉刚刚进入的那种绝对而再次回到一条在无意识中自有生以来便被不断框囿、训练出来的完全封闭的轨道中。虽然在从前，沿着那套全自动、全封闭的轨道运行本就是他的“意识”最基本、最不假思索便可完成的本能，但此刻，当阿翔在这本能的背后隐约发现了一个全然澄澈、全然显露无遗、却也正因如此而成了一个他一直身在其中却茫然未曾见其分毫的最高秘密之后…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门，微微透开了一条缝，似乎有某种微弱而又难以名状的光从这门后透射出来微许，却足以把初见此光的阿翔震慑得心神若失，连那好像从来都是天生就具有的本能也暂时有点忘疏了，这才让那重启变得有些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