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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家

  

monmay0223:01:59cst2016

  一点、又是一点、丝丝细雨不期而至,洋洋洒洒飘飞下来,悄无声息。雨滴细密而微末,落在哪儿,霎时便没了痕迹。虽然那心识底层的重启还在缓慢而又不可逆地进行着,但在这茵茵如幻的雨幕目前,这重启在心神中振出的声响却似乎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几乎完全消失了…而就在这漫天丝雨的背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天空逐渐变得澄明起来...一颗、又一颗,越来越多的星辰显露出来,纷然布列,晶莹剔透。于是在阿翔眼里那细雨好像在渐渐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它应该就是某种凭空而降的神迹...阿翔望着清莹雨幕之后那纤尘不染的星空,怔怔地痴了…这景象应该是不可能的呀,可又实在太美了,而且那种美甚至愈发凸显出这景象的不可能…很快,星点与雨点间的区别便似乎消失了,澄澈的无边空明中布满无数无数已分不清究竟是在飘飞还是静止的磷磷光点,银色、红色、紫色、蓝色、金色…很快,在这整个景象中似乎不再有所谓“运动”、也不再有所谓“静止”...一切成为了一切本身,而非它所“是”的“一切”…

  看着看着,阿翔下意识地试图接近天空深处的那些光点,就好像那儿有某种声音在召唤着他,可随着这意念而来的却是看见眼前多出了一条手臂,略微愣了愣他才反应过来,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自己想以伸手来实现这想法。那无限的“光”与这只能伸出咫尺的“手臂”,两相对照之下,肉体在那无垠光海面前为何显得如此微渺?或者说...倒像是种无从解脱的囚禁,除了束缚它还能意味着什么?把它所囚禁的那一颗灵魂对立在世界、以及所有美景的对面,让这的囚徒再也无法回家…什么?回家?此次此刻,一想到这两个字阿翔竟不禁一阵微微的晕眩。“家”这个字,此时勾起的已经不仅仅再是那个属于人间世的恋恋意象,而是对那天光深处、万物之源的某种不可名状的殷殷向往。那是阿翔以及一切…还有一切的一切..真正归属的本原...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可是,又因为那幻镜的隔绝,而流落在这个“家”之外太久太久了,甚至已完全不认识这个“家”...

  真幻迷离间,脑海中所有的意识反应似乎都在被不可挽回地稀释、淡化,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再那么确凿?该为此感到这害怕吗?阿翔心里隐隐闪过一缕悸动。按常理似乎是的,但这儿哪还有什么“常”可言呢?再者,那取“害怕”而代之的滋味不是已经欣欣然在这无边的空明里弥漫了吗?嗯?这就是解除了所有困束后的感觉吗?阿翔这才有点察觉到这种前所未有的明澈,却又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最后有一丝什么难以被它完全融化…

  心识基底处的那个重启,已经在它的主人几乎全然意识不到的暗地中快要完成了。它的主人之所以意识不到这重启,是因为主人的意识本就是在它启动时才会出现的产物。于是...

  阿翔忽然觉得该做些什么,可该做什么呢?又好像没有一点头绪...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地方,但此时“死”这事似乎并不像过去想象的那么可怕了――如果在那时,想到自己真要死在这种杳无人烟之地绝对是超级恐怖片了吧――但现在,阿翔只是对此有些茫然,不知道死亡会带他进入何种境地,但他看到似乎无论那处境如何,并不会有什么根本的区别…自己能为自己作证吗?谁能真正证明他此刻还活着?“活着”又是什么?他过去曾以为自己知道“活着”是什么――当他只顾活着却顾不上去看“活着”本身是什么的时候。但此时此刻,当他真的去打量“活着”是什么时,他却没法再让自己相信――或者说确定――他知道“活着”到底是什么…

  这些看似乌七八糟的想法要是让岸那边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里的人――甚至过去的自己――知道了会不会被当作不正常?阿翔忽然对想象中那些人的反应感到很好玩。啥叫“正常”?在规定任何必然可能的世界里人为划出一道雷池,以它做审判的标准,所有人再自己去践行这套标准,以作为这套标准是天经地义般正确的证明,所有人必须“正常”才会被其他所谓的“正常人”接纳,于是人全成了模子里的产物,从一个个生而自由的生灵――如果他们的心真的有过哪怕一秒钟“自由”的话――全都被固化成一个个“正常”的成年人,在“正常”所划定的那仅有的道路上挤得你死我活…还有比这更荒诞、更不正常的“正常”吗?但只要所有人都把这当作“正常”,那这就一定是“正常”,你必须这样生活,你也必须要求别人这样生活――无论有意还是无意…这样一来,不管正常不正常,至少是公平了,所有人都被绑在了一起,你还能逃到哪儿去?那就大伙儿一块儿“正常”下去吧…想到这儿,阿翔不由一阵后怕,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都不敢想象自己曾经就这么“正常”了二十多年。如果脱离这种“正常”的代价就是像现在这般滑向死亡的话,似乎也是值得的…因为连“死亡”也只是在那个所谓“正常”的世界里才显得如此可怕吧,可这些所谓的“正常人”又何曾真正知道死亡是什么――甚至他们何曾知道过任何事物的真正实相――只不过在人云亦云的互证中,把这所有那些他以为被证明了的人云亦云全都信以为真了而已…和死亡比起来,这或许才是真正可怕的吧…阿翔都有点不敢再去想这个问题了,甚至让他对今晚这太过离奇突兀的遭遇都生出一丝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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