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幸福强迫症
monmay1611:15:39cst2016
看着这些路越走越窄,最终都汇集到同一条道上的人们相互间聊着他们仅剩的那几套话题――票子、房子、马子、车子…被qj者们彼此间正qj得不亦乐乎。
“***也劈腿了?看不出他也擅长这一手,动作还那么快,到底是做过我偶像的人。”阿翔随口回应着一个同学提起的娱乐圈八卦话题。
咦?自己脱口而出的怎么也是这一套?而且还滔滔不绝,就好像这张嘴根本不是自己的…不,不仅仅是嘴里说的语言,而是所有的语言,乃至语言开始的地方…阿翔有点惊慌地发现语言以及它所能构造的一切仿佛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彻底剥夺了灵魂而只剩一副躯壳,它再也不可能表达任何真实的、人的东西,而只能在同一种模式下唱同一套设定好的调调…
场子里热闹依旧,可阿翔只觉得一股无法名状的荒凉…自己是不是太残酷了?干嘛要把这层化妆撕破?既然里面除了具腐烂枯萎的死尸再没有别的什么,那给他涂上妆不是还好一点吗?只是在撕破之后,这妆似乎便再也补不回去了…
“砰”一声响,把阿翔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婚礼上。此时两位新人正大手握小手一起托着一大瓶香槟往酒杯金字塔上倒哪。那位司仪也仍在一旁尽职地分泌着柔情话语,对他这份令人膈应的腻味已经有那么点抵抗力的阿翔只从他的话里注意到不断机械重复的两个字――“幸福”。这两个字与眼前的一幕忽然产生了某种类似化合作用的奇特反应,让两位新人在他眼里霎时间像是被剥去了所有伪装,剩下的只有两只被置于聚光灯下的无毛小白鼠,刺眼的光线使他们粉红表皮下血管的跳动都显得分外清晰,两只小白鼠一丝也不敢违抗地做着他们必须做的一切,照在他们身上的强光仿佛带有某种无形而又威力无边的法力,让在它笼罩下的人无从抗拒,只有完全屈服于它全无形迹的强力之下,按它的指令作“幸福”状…
这不断被强调的“幸福”是在欲盖弥彰着人的不幸吗?这以前从未有过的想法让阿翔感到一阵刺痛,因为那“幸福”也是他一直都想要的:多赚钱、泡美女、开好车、住豪宅…为了这些必须的、最终审判似的“幸福”,他可以不惜对自己做任何扭曲――更何况别人――只要能得到这些“幸福”。然后还可以把做的这所有孽全都推给一句“人在江湖”或“为了生存”,而自己两手一摊作无辜状乃至迫不得已的受害者状。
在这个世界里如果没有这些“幸福”,所谓人是没有价值的,是垃圾,是loser,只有这些“幸福”才能证明一个人的价值。于是人们别无选择地全都被驱使着挤上这唯一的道路――不对,好像也没有人真的在驱使他们――你争我抢,争先恐后,不顾一切,为了得到那“幸福”无论怎样糟践自己与他人乃至相互践踏、欺哄、舔饲…都是无所谓的。因为奔逐在这条路上的人几乎都是这么做的,他们眼里除了那“幸福”几乎再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对那“幸福”的任何一丝怀疑、迟疑都会被视为绝对的愚蠢和虚伪。只有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食才是唯一该做的事情,用来做评判的标准只有一条――谁抢得更狠、更多…
阿翔忽然觉得这“幸福”怎么好像把人一个个全都变成了疯狗,“幸福”本来不该是给人快乐的吗?怎么却成了把人逼为奴隶甚至狗的铁鞭了呢?“幸福”在这里简直就像是瘾君子眼中的毒品,是唯一的、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得尝的渴求…这究竟是“幸福”还是疯狂抑或是绝症?人们拼命追逐这“幸福”到底是因为它能带给人真正的快乐,还是只因为如同瘾君子般陷于绝症的人们别无选择的痴狂…
人必须追逐“幸福”似乎正因为自己内里真切的不幸在驱使着他们,这深深躲在幕后的真正不幸仿佛让人们在不觉间全都患上了“幸福”强迫症。可得到那些所谓的“幸福”真的能治愈这不幸吗?还是一种掩盖,一种徒劳却又令人愈陷愈深的沉迷与欺骗…对“幸福”不可抑制的渴求越是强烈,那真正的不幸便似乎愈是病入膏肓,就像毒瘾发作的人看不见驱使他的毒瘾而只看到毒品一样,而得到毒品只会让他还想要更多更多的毒品,让他的毒瘾更加不可收拾…不,对他来说那不是毒品,而是珍贵无比的宝贝…阿翔越来越觉得这人间世界背后真正的主宰,是各种有名义和更多没有名义的“毒品”,以及对占有“毒品”的渴望和对得不到“毒品”的恐惧...
想到这儿,阿翔胸口那股无名的愤懑忽然开始失去热力,不再那么灼人,它好像一下失去了目标,因为阿翔忽然发现眼前那些相互qj的人们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心灵全都处于一个被完全割裂、封闭的格子里,他们的作为看似有无数花样,其实都是被完全剥夺的,他们投身所做、开口所说、动心所想的一切全都不可能跳出这个格子…
“现实”对于他们不是一种真实,而是一种不得不是的“必须”,有着不容丝毫动摇、绝对坚固的硬度…“真实”?这个词在阿翔心里激起一道不可思议的波动,某种藏在未知记忆中的感觉萌萌欲动。自己好像什么时候见过“真实”那无法言喻的真容…阿翔一时有点愣神,他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看到那个的…细想之下,那似乎就发生在不久前…在一个像…梦一样的世界里…做的梦…梦?忽然间在那种闪回般的感觉下连此刻的真实性好像都有些松动起来…阿翔下意识地立即回神到他一直看着的那对新人身上,这才重新确立了对现实的那种先验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