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石子
thumay1209:18:18cst2016
然而这种“共鸣”却终究不可能相互替代每根琴弦各自的“感受”,一个感受者以及他的感受似乎只可能作为想象出现在另一个感受者的感受中,而那已然是另一个感受者身上的另一种感受了…那么…这已经不是孤独了吧…阿翔的心头不由微微颤动了一下,这颤动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传播开去,甚至超出了意识所能辨识的范围,使心里某个庞大得多的结构都发生了动摇。就像无意中从一座看似硕大无朋、坚固无比的大楼基座上轻轻抽出了里面的一颗小石子,却不想整个大楼的根基就此开始被彻底动摇…
这开始变得摇摇欲坠的庞大建筑是什么?阿翔一时也看不太清它的全貌,只是那些原本看似确凿无疑的所谓现实和历史,在见到了那颗小石子之后,似乎全都成了某种似是而非的隔岸观火…而观者自身所身处的火团又由谁来观看呢?可一个感受者除了这种方式以外还有其他方式可以对另一个感受者加以了解吗?如果所有人相互间都是不可能交错的平行线,那自己所感受到的一切又究竟是什么?旁观者又怎么可能确认一个死者的感受是不是真的终结了呢?既然连身边那些生者的感受都是无法真正触及的,更何况死者…
可这些生者又是怎么活的呢?“活给别人看;看别人怎么活”,如果这真是生者们判断自己所谓“价值”的唯一方式,那着实令人无话可说。这比较本就是不可能的,可人们如果硬要比较,那在这个本就没有可能、从而也就没有了任何限定的比较中便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比较的了。只是比较者要自己承受这“比较”所带给他的一切――嫉妒、怨恨、恐惧、痴狂、身不由己、痴人般的自得与幻灭…这原来以为是所谓现实加诸在人身上的一切现在看来似乎全然就是一场自说自话、自作自受的痴人梦呓…只是痴人们被那看似是外在现实实则本是他自己投射出的梦折磨得辗转煎熬、永无宁日…
不过就算看到了这些对此时的阿翔来说似乎已不怎么重要了,他的思绪像他的肉体一般也在做着某种近似遨游太空般的运动,不再被原有的种种外力所约束。只是在失去了一个个最基本的参照系之后也同样看似有些孤寂,任随思之所至,不知所在何处…
所在何处?那个老人好像也提到过类似的问题…阿翔忽然隐约看到了老人的话语中某种不可思议的言外之意…要确定自己“所在何处”似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慢着…阿翔有点被这样的想法吓着了,但他还是想去找那个老人,把当时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一些问题给问清楚,但他又有一点预感,也许那老人给他的回答会让他更加发懵。但那又怎么样哪,如果自己是一个被无法自拔的梦所完全操控、连苦都说不出的木偶,那再挨上几下闷棍又何妨呢?说不定某一棍子下来就可以打破那个梦…
于是阿翔便试图脱离这悬浮状态,以便自己步行。他挣动了几下,虽然身体的姿势可以任意改变,但他却依然无法拜托悬浮。零重力环境下他根本找不到任何着力点可以借其发力脱身。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甚至有点像噩梦,明明知道是在其中,却没法逃离。这一下引燃了阿翔的急切,他拼力挣扎起来,却仍不起任何作用。若放在以前,这没有出路的急躁肯定会引爆他内心更大的破坏欲。就像一颗炸弹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爆炸杀伤力会更为惊人,但在此时此地这个外层空间般完全开放的环境里,任何程度的爆炸好像都没有了意义。于是那股急躁在心底只是如燃烧的导火索般“哧”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没有更多的情绪被它引爆,而只把那恶梦般的无效性凸显得愈发清晰…
忽然间,阿翔的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之前的挣扎让他洞然看到一个他从来就身在其中的处境――自己从来就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想任何他要想的、说任何他想说的,只是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想什么他其实哪儿也去不了,他只能在“这儿”承受他所想、所说、所做给他自己内心造成的一切感应…乍看之下,这处境、这景象简直比无底深渊更可怕…如果这成了一场噩梦,那也许就必然会是一场没有尽头的噩梦,人所有的挣扎终归徒劳,可如果你一定要挣扎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力量来阻止它。阿翔清楚地看到自己过去所经受的种种煎熬,似乎无不是妄动所引发的难耐导致无法自已的挣扎,而徒劳的挣扎引发更大的无名之苦又导致更执拗而酷烈的挣扎,以此不断循环,无限放大,身不由己。而且还没有任何真正的方式可以表达其中的真正况味。你要不断向别人证明你的所谓价值,你要不断让自己相信一些你不得不相信的东西,当然也必须为你不得不相信的东西提供所谓的“证明”…所有的表达方式和渠道都被诸如此类“证明性”的东西占据着,以便于用任何可能的方式进行挣扎,却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表达――更遑论慰藉――这“非证明性”的挣扎本身…最悲惨的似乎还不是这悲惨本身,而是所有的悲惨亦尽皆无用…亦正因无用,这悲惨可以被放大到无岸无涯…这tm太残酷了…不过,也不得不说,这实在也是…太tm绝妙了…阿翔试图去探究一下发动这一切的根源,却发现自己还没走出几步就似乎又没有方向了,就好像那是个谜一样的妖精,你不找它时它无处不在,你一旦要找它,它瞬间便遁形得无影无踪…但有一点好像可以看到,如果那个根源依然在运作,那么无论表面上是踩下刹车还是踩下油门,其实都没有根本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