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幽灵
frimay1309:46:34cst2016
阿翔的身体渐渐松弛下来，好像再没有什么理由要把刚才那个差点让他的心神发生痉挛的念头紧紧抓住不放了。于是它便在这似已完全开放的时间和空间里像一块被投入大海的红色颜料般很快溶解、消散…如果“消散”真的可能的话…剩下的，似乎又只有那茫茫的静默…或者…时间本身…
于是在这纯净的背景下，阿翔隐约可以看到自己心底似有一个个…不，是无数微小却未成形的幽灵蠢蠢欲动，都企图抓住些什么而成为实体…实体？什么样的实体？它们想要抓住的又是什么？它们似乎只求“抓住”而不论抓住的是什么，就像某种最原始的生命体，看上去只有“吞食”这唯一的本能，而“抓住”，似乎就是这些幽灵与生俱来的本能和宿命，而且似乎它们之中任何一个个体的得逞都会刺激它所有同类那同样的疯狂欲求；一旦抓取不到东西，它们便会发出足以将人逼疯的嘶叫――“百无聊赖”、“空虚难耐”，逼使人不得不去找可供它们抓取的对象…细察之下，似乎连这也依然与前一种特征相同，只是抓取到了被它们认为是“没有”的东西，而引发的依然是疯狂…于是时间中便再无半点空隙…
只是这会儿不知为何，这原本从来都笼罩一切、不容置疑、片刻不息的本能显得有一点点无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阿翔感到某种前所未有的轻松，透逸着缕缕如仙乐般美妙的宁静，在这种近乎奇异的状态中，好像经历的每一刻时间都带着丝丝甜味，让某种一直以来的对立，嗯…说是紧张，也许更确切些吧，那种由抓取本能而引发的无意识、无从消解的情绪――已获得的种种因仍不能满足那些幽灵的胃口而产生的不满；对想要得到的种种因不能得到而产生的难耐与怨恨；对近在眼前，看似触手可及，却又若即若离的种种诱惑而产生的痴痴向往以及由此而来的对失去的恐惧…――凡此种种，似乎构成了以往生活中某种最基本的情绪。也只有在现在这种状态下才可能看清它的面目，以前，作为精神的唯一底色，所有在它的作用下进行的观察对它都是无效的，即便在睡梦中它好像也不会暂歇，这种底色除了让人生活在某种莫名的紧张和被驱使状态中似乎别无他用，可它又是人别无选择的选择…直到现在，当有另一种淡淡的底色隐约浮现时，它才第一次能被看到…
哎？上学的时候不是学过“反作用力”吗？现在这种状态下作“反作用力”试验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阿翔忽然起了玩兴。是否被困在这无重力状态下好像已经没啥大不了了。他把身体伸直并保持不动，再慢慢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呼出来。咦，反作用力在这儿好歹还有点效果，他的脑袋向后飘移，并带动身体微微转动。看来这地方也不算太奇怪哈，至少牛顿的定律还算点数。
他又如法试了几次，身体在那点微小推力的作用下在空中慢慢转起了圈。接着阿翔又换了个招儿，扬起脖子，直接向上吹气，试图让身体向一个方向移动。吹了几下，果然有点用，就是好像还不过瘾，要不再找个更带劲的玩法？有了，阿翔收缩了一下腹肌，看看肚子里有没有多余的气体，可废气虽没找到，却发现自己真的已经一点饥饿感都没有了，而精神却比先前恢复了不少。这都不知道有多久水米未进了，还能这样，是不是自己快成仙了？还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就是这样？想这些又有什么用？仙亦何欢死亦何惧，还是来玩太空旅行吧，那些让俄国人送上天的富翁起码也要付几千万团费呢，自己这不是捡来的嘛。
心里偷乐不觉腹中似有气生，还有这么顺意的事儿，可别辜负了，阿翔小心翼翼摆好姿势…发射！动静很小，毕竟燃料不足啊，不过还是慢悠悠地往高空飘去。这时的阿翔已经有点摸到失重状态下控制身体运动的门道了，他慢慢调整自己的身姿，想要以仰面吹气的方式加速前进。不过转眼，他又改变了主意，干嘛搞得那么累呢，有这点速度足矣，飘哪儿是哪儿吧，就像一条…不系之舟…这个念头仿佛有魔力一般，其余的乱想顿时如水波平复。阿翔轻轻吐出了方才吸足的空气，任自己缓缓向上飘浮。很快，心海里的最后一点波纹也已烟消云散，只剩映照在浩渺天幕下的孑然肉体载着一点灵光，如一叶孤舟，悠悠飘向星海…
群星掩映之下，那点漂浮的灵光似乎再也拿捏不住任何成形的意象，就连心与身之间那看似先天的链接好像也在渐渐自行消解…某种从来都被缭乱念想所掩盖、似乎像是某种未知记忆投下的暗影般的细微扰动开始浮现出来，并对身体产生些微似有若无的牵引，在所有外力全都消失的状态下肉体却仿佛循着某种比空气更稀薄的幽灵般的印记，慢慢诱导着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不知过了多久，阿翔的身体姿态从原先刻意放松时的平摊，变成了小弧度的蜷曲，如s型一般，双手交叉缩回在胸前…
教室的后门打开着，这让在桌面下偷偷翻着书的阿翔不由更加提心吊胆，除了要提防在教室里巡视的监考老师，还得留神外面走廊里出现意外情况。天已经挺热了，可阿翔几乎浑然不觉，手心里那汗还是冷的…
这是回忆吗？可怎么细看上去又有些陌生？它来自过去的现实还是以往的梦境？人，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难道连自己记得什么也不完全知道？但事实似乎分明就是如此啊。这翩然而至的记忆，此时显得如此清晰，阿翔几乎像是又回到那时高考前的紧张气氛中…对了，那是在梦里出现的自己正处在高考前夕…不对，那不是一个梦，是一连串的梦，那时它们是断断续续出现的，而且当下一个片段在隔了一段不确定的时日再次出现在梦里时，都还与上一个片段完全相连着...随着更多的记忆浮现而出，说那些是梦似乎也已不太合适，因为那更像是另一份生活，只是它在自己清醒时被完全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