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琴弦
wedmay1111:03:08cst2016
可真正的“现实”――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与其说是人们自以为看到的那全部影像与情节，似乎不如说是那影像与情节在观者心中引起的感应――即他切身真正以为感受到的那一切――来得更确切一点。可这样一来…阿翔发现在投影与现实之间那从来都完全隐形的关系隐约显现了出来，如此…不可思议…如同某种双向的镜像，互涉、互生…又像一条追逐自己尾巴的狗…或者一个追逐自己投影的疯子…他永远追不到，可只要心陷其中，他便可以永远追下去。只不过这疯狂让他的身心再不能由己，永无宁日…既然如此…细想之下，这里面好像既有着某种深不见底的深渊又似乎像是座绕不出去的无尽迷宫…阿翔一时也弄不清这里头的究竟所在，只是觉得那里面似乎确实有问题，像是某种无法弥合却也一直被完全掩盖的裂缝，但这并不影响作为一种错乱而存在的裂缝制造出随之而来的源源不尽的错乱，于是不但这裂缝本身被它制造的错乱同类们所掩盖，连那些由它造出的错乱也会被以同样的方式掩盖掉，于是一切就这样延续、扩散、错乱着…而既然一切都是某种错乱，那好像也就无所谓“错乱”了...
不过现在的阿翔好像没什么能影响他的心境了――即便是这样的“新发现”。在被那不期而遇的空灵洗沥之后，心识仿佛变成了一颗通体透明的水晶。过去心里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会令人在某些境遇面前无法释怀的粘性似乎消失了不少，变得让任何乌云暗影都难以多加沾染停留。这本该有些沉重的思绪，在此时的阿翔这里却更像是某种游艺。
看着自己从密密丛丛的野草上掠过，阿翔忽然想要玩另一个游戏，他试着立起身子，哎，毫不费力便办到了。可在这没有重力的状态下，“站立”似乎是没有意义的，身体所有运动方式的可能都打开着…
阿翔玩起了太空漫步，随心所欲地运转自己的身体，有时会做出一些他过去从未想象过的姿势，这种自由让阿翔感到一种几乎有些鲜美的快活，像那晚在曼曼身边第一次听到queen的那首歌曲时那样…那首歌的名字他从来都未曾留意，可此时却如浮雕般清晰――“whowantstoliveforever”…
旋律，不知从何处浮现出来…忽然，眼泪，也像在这无重力环境下失去了束缚，从模糊的视线中飘入无处停靠的空间，点点滴滴，如星辰列布，却又近在咫尺，有些摇摇晃晃，像颗颗果冻，那姿态q弹中透着一丝晶莹的凉意。youwanttoliveforever？…阿翔小心翼翼地用右手食指慢慢接近其中的一颗水珠，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然，水珠和手指之间出现了引力――虽然非常非常微小，于是，最后的那一小段距离如余音般一下消失了，叮，像一个吻，水珠沾到了指尖，便再不分开…
不知为什么，这小小的接触牵动起阿翔心里某种莫名的感动，勾出一片全都没有了时间标识的依稀记忆…教室里那个让人昏昏欲睡的炎热午后，趴在课桌上的自己，静静对视着同桌女生的眼睛…天桥上，远处的爆竹店遥遥在望，干燥的寒风里那一片热闹的红色在冬日那显得有几分苍白的寒意和寂寥中撑开一团腾腾的热力…春游快到了，只是这些天阴雨连绵，公园也在想象里变得灰蒙蒙起来，湿嗒嗒的，却还是让大家有点儿向往，即便在上课的时候，也依然想象着自己和朋友们的身影在丛丛绿色中穿梭…
阿翔轻轻叹了口气，却仿佛吹散了这些比雾气更飘忽的迷朦印记…气息所及，只见浮在空中的两颗晶莹水珠被吹得缓缓向天宇飘去，如两颗在太空中运行的星体。随着他们渐飞渐远，融入星空的背景之中，便再也无法分辨哪颗是星球，哪颗又是水滴…
阿翔的心思恍惚间仿佛又失去了焦点，自己是否也是一颗孤独的星球，绕着下面那大地所在的天体旋转，只是轨道很低很低，好像…从来都是如此吧，作为附着在大地上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无论以什么样的轨迹在时间里运动，在这寂寥的太空里都算不得什么的吧。只是自己一直都背对着这份渺小和空寂，而只对着眼前这由无数尘埃碰撞、制造出的貌似喧嚣的世界生出在此刻看来似乎最终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那种绵延无边、充满刺激、有时又压得让人喘不过气却又不得不继续的生活…还是泡影？…
那里曾经出现过无数形形**的恐惧――失去爱情、丢掉饭碗、被人否定、被人当傻子看待、缺钱…都是如此难以忍受、不敢想象，竭尽一切可能――哪怕再怎么逼迫自己、折磨自己或无论什么人――也要避免的境地，而即便如此还是时不时地会陷入其中。
可当这种泡影真的破灭的时候，却仿佛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激起…以前自己一直有点弄不懂，视频里实录的那些被突然夺去生命的人为什么往往看上去只是像睡着了一般，在旁人眼里显得如此可怕的事，在当事人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可现在，阿翔觉得那似乎是可以想象的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受”是不可能被替代的，每个人所各自承受的“感受”也都是如此吧，人们看似生活在一起，可其实…就好像一根根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他们可以相互影响，这种“影响”细究起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因为人们相互之间其实完全没有真正触及的可能，因而这“影响”倒更像是某种…在一根琴弦上振荡出的音波在其他弦上引发的共鸣，只是每根弦的个性、处境不同，引发的鸣音也不会相同吧；而且这种相互间的共鸣传播开去，落入无数根琴弦并存的世界里产生的振波，彼此激荡相应，宛然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