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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烈火

  

wedjun2208:32:03cst2016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女的笑容太清丽绝尘,阿翔起初没有听入这句话。可就在他凝望着仙子,仿佛忘记了世界的时候,忽然,所有有名无名、本无时不在无形中完全牵引着他的那种几如与生俱来的翻覆与不安,没来由地全都未可名状地失去了它那令一切存在成为压迫的强制力…

  可它们又似乎全都还在那儿,没有变异、没有消失分毫…

  只是…所有的力…不可抗的、强制的力…不再有丝毫强制…

  就像一个活生生被烈火吞噬、焚烧的人,在炽焰中绝望而惨绝地挣扎时,却从一道恍如天启降临的心念中豁然发现,这周身燃烧的熊熊火焰不是没有热力…而是无所谓热力…

  这撕心剉骨的痛苦…不是没有痛苦…而是无所谓痛苦…

  真正燃烧着的不是那烈火,而是无形无状无休无止的…痴狂…

  一切似乎本无所谓障碍…只是那痴狂一起,一切便全都成了无解的障碍…

  一切本无所谓痛苦…只是那痴狂一起,一切便全都成了无解的痛苦…

  只是那痴狂本无所起…于是才在这莫可名状中,莫名名状出了这一切无解的、依旧莫可名状却看似寄身于无不可名状中的、无可出离的障碍、逼迫、怨懑、痛苦…

  一毫痴狂,无不是痴狂;一毫窒碍,无不是窒碍;一毫迷惘,无不是迷惘…

  只是此刻,那痴狂忽然停息了,于是那焚身碎体的火焰顿时失去了使其得以成为无边恐怖的、那最终唯一可资寄托的根底结节…

  于是那焚身碎体的痛苦也顿时失去了使其得以成为狂烈痛苦的、那最终唯一可资寄托的根底结节…

  当那长明不灭的痴狂不再燃烧…一切本无差异、本无杂错、本无淆乱、本无阴翳、本无涉痛苦地…通明显影在这…无一的…唯一中…

  一切显影不是这唯一…一切显影本就是这唯一…

  于是,一切时间不再有障碍…即便在那痴狂中…时间亦本无障碍地成就为了那将一切化作障碍的痴狂…

  于是,这身受烈火焚烧的时刻,似乎也不再是撕心裂腑而又无从解脱的畏途…甚至在那痴狂消解之下,时间…一切时间…乃至…时间中的一切…都从那从来都完全吞没着它们、仿佛没有开始的昏眛痴结中隐隐浮现出来…渐渐晶莹…渐渐剔透…空空之间…却又宛若无瑕澄澈的钻石一般…就连那片刻之前还一直笼罩着一切、浑浊迷狂的昏昧,此时回头再看,也本昏昧得…剔透无瑕…圆妙绝伦…

  满目的烈焰、还有这正被这火焰生生撕碎着的肉体、还有从处在这看似无比骇怖的景象里而狂乱失据的心神中湍急迸射出的无数疯惶意念…也在这解离了痴狂、在这一切看似切切现前、却又永远可望而永远不可及的空空之间…粼粼然...剔透呈现…不可能与“此在”有关…也不可能与“此在”无关…于是“此在”不再是一个使一切与之割裂、对立、隔绝的无形无边更无从出离的囚笼…这“此在”本就无所在…这“此在”本就无所不在…这“此在”本就是可能的一切,唯一可能的所在…

  蓦然间…一切回到了它们本来自在而又无可自在的…自在中…化作了…妙不可言…

  “home…”阿翔似乎在咂摸这无法形容的滋味…这根本就是无可离开的…即便是在痴狂中迷失、颠沛流离的时候…

  这根本也是无可归来的…即便是在看到了那痴狂而不再需要寻找…寄托…本不可能的寄托…的时候…

  “我…已经…本已经在家里了…这个无所在…又无可离开的…家…而且…我现在…再也无法否定这一点了…因为…也没有因为…只是本来如此…可为什么…我好像还是有点无法…相信…”似乎是出于某种与生俱来——甚至比这更根深蒂固——且在此刻之前从未曾停歇过的习性使然,阿翔在这无需支撑、无需寄托,更无可支撑、无可寄托的境地下,不由自主地陷入某种无法形容的、不像是恐慌却更甚于恐慌、不像是晕眩却更甚于晕眩的状态中…

  就像一个一直溺于水中,一直都靠死死抓住眼前的任何一点漂浮物来为生、进而以此为据来让自己相信——至少暂时相信,或者说至少能以此来向自己制造理由以使自己相信——自己是“安全”的人。忽然发现这本是一场兀自编造出来的荒谬而痴狂的梦,这里本无所谓溺水,也没有什么可供抓取的漂浮物、而且这种“抓取”只会愈加坐实这场本无从说起的沦溺,乃至使人成为永远的沦溺者、并且他自以为看似凿凿抓取住的漂浮物,更使他成为这种本就与这场沦溺互为因果的“抓取”模式永世不得出离的囚徒。可尽管看到了这些,他却依然在那从来的、荒谬而死执痴狂的习性驱使下,不可自抑地试图抓住些什么。即便他已察觉到这一切本无从支撑,本无从寄托,本无可抓取,但还是下意识地、更不可自抑地寻找着支撑,寻找着寄托...

  而此时此刻,还有谁比眼前的天女更能给这沦溺者以根本的支撑和寄托呢?然而仙子却并未作声,没有给出任何肯定,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于是,过了不知多久,就听阿翔仿佛喃喃自语道:“…可我是否相信…已经无关紧要,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这…本来如此…无需相信啊…”当这些几如自行发生的话脱口而出时,阿翔自己都不由有点儿难以置信…而仙子依然静静地望着阿翔,微笑不语…

  “对寄托的渴求,本就源于…对寄托的…不信…于是从这个一开始便已决定了其终究不可能的起点开始,才有这一切看似是寄托,却注定永远无法寄托的寄托…”说到这儿,就在那晕眩似乎就要显形的时候,“慢着…就算是在不信的时候…不还依然是因为‘相信’了这‘不信’,才让这‘不信’得以成为不信的嘛?…这…信…一切本来就是…怎么会就在这‘信’中还要再去寻找‘信’呢?…那还怎么可能再找到‘信’呢?…一切本无所谓‘信’…无所谓‘不信’…一切是其所是…无所更是…而我所见、所知…却全是那‘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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