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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表演

  

monjun1310:05:04cst2016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时,那歌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在忆念里留下一抹似有若无的余音,却愈发令人着迷,真幻莫辩间,好像都无法确定,它是否真的来过…

  这时,剩下的,好像只有两人踏在草地上发出的细微脚步声,沙沙,沙沙,如夏夜里,窗外的微雨,恍若还带着一丝那仙乐的余韵…

  蓦地,两人间的这种沉默,让阿翔不由地感到有一丝莫名的奇异,望着天人那亭亭妙丽的背影,阿翔忽而咂摸出了那奇异感中,某种似乎更奇异的原委:这种彼此间长时间的沉默,怎么没有引起自己以往在这种情形下的那种不自在呢?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不都是让人暗自尴尬不说,还既别扭又难受的吗?即便是亲密如好友乃至恋人都不会例外,只是对于后两者,彼此间的熟稔、了解、和共同经历,已经让双方对这份貌似生活中某种不可避免的莫名窘境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习以为常,而得以至少在外观上不那么难看地一起承受下来,并谁都不会去说破,而且只要有任何机会,还往往都会立刻试图找些什么事情或话题,来打破这种多少令人难堪、有时甚至有些无法忍受的沉默――但那至多也只是让人暂时逃避片刻,而那如同生活的某种本来面目的东西依然如故,无视人们一切自以为得计的逃离企图,因为所有这些试图逃避的人,他们的这种意图得以产生的根源本身,就意味着他们本已就是无处可逃的瓮中之鳖了…

  可此刻,那种本该出现的不自在不但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却是…是什么呢?阿翔一时自己也说不上来,因为找寻之下的结果却好像有些空空荡荡。但若一定要说的话,又仿佛有些悠然自洽,近乎就好像是...久已陌生的、令人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应该只在孩子身上才会出现的那种...天成的无拘无束…

  怎么会这样?乍见之下,阿翔一时甚至都无法让自己投入这原本早已失去而再无法找回,却在此刻遽然回归到他身上的安然自在之中。只因那些如此熟悉,乃至令生活在其压迫下必定只能固结为所谓“现实”的东西,那些一直以来几乎作为生活的先天底色而存在、并也因此让人难以意识到的莫名不适、压抑、郁结、迷闷…一时间好像全都莫名失踪了,这反倒让阿翔觉得眼前的一切仿佛变得有点不大真实,连自己都好像有点不太像是自己了...

  可现在的这种浑然适意又怎么会有什么不对劲呢?还是,对此…不太习惯…不习惯?阿翔一下感觉到了什么,可这更加让他在自己眼里显得荒谬…甚至,还有些可悲...

  因为他忽然发现,令自己感到不习惯的,好像竟是由于…现在不再需要“表演”了…

  阿翔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那种“表演”在自己过去的生活里,其实几乎是无处不在的。在科达比那西,成人的所谓生活,从技术上――甚至到了后来,在所有的目的上――而言,基本上只剩下了表演。逢场作戏,在什么场合下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一切归根结底只以“表演性”的标准来衡量。他们在社会中的快感往往只可能来自于能比别人表演得更“出彩”;他们的失落、妒嫉、焦灼、恐惧则往往只在于难以或没有条件在表演的戏份上和别人较量高低。

  若透过他们那外表上大多看似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却又充其量只能是自欺以欺人、欺人以自欺的可悲伪装,略加追根溯源即可看到他们的一切思量,以及一切喜怒哀乐也只可能围绕那“表演”的维度而算计无休、起伏跌宕…而更可悲的似乎是,他们最后即便有那么哪怕一瞬间不愿再去表演,也完全不知道生活除了表演以外还能以什么方式存在了…

  无论这种虚伪如何撕裂着人,可科达比那西的人们还是别无选择地只能在这种只要还稍有那么一点点灵魂便难以不觉得反胃、荒谬、虚妄的方式里,别无选择地继续着他们那看上去似乎挺光鲜――或者说不得不让它看上去光鲜――的所谓“生活”…

  只因人们想要得到的――或者说他们不得不想要得到的――一切,唯有通过这表演才有可能换取,可用妄诞换取的又怎么可能不是妄诞…他们通过表演所得到――或者说看似得到――的一切,真的能解除他们自身根本的烦恼、恐惧、空虚…之源吗?他们看似在利用表演来为自己营苟着他所渴欲的一切,却反被这表演剥夺光了作为一个人的滋味和真趣…可对于早已习惯了表演,也必须在那种对他们而言绝对到无从质疑乃至分辨的轨道中生活的科达比那西人而言,这些已全然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们和那表演中所含义的轨道早已是一个无分彼此的整体,轨道人已无法以非轨道的方式存在,轨道人即便“出轨”也只可能是以“轨道”所定义出的“出轨”方式…因此他们完全没有可能去考虑任何“轨道”以外的事,更何况是去动摇这“轨道”本身――即便他们作为“轨道人”所做的一切只会使他们在根本的烦恼、恐惧、空虚、谎言…中越陷越深…并不断逼着他们去制造更大的幻象来掩盖这一切…

  可幻象无论看上去多么美好逼真,也终究是幻象,连对于幻象如此痴执、如此想要相信的科达比那西人来说,在用幻象蒙蔽了自己的一切感官之后,他们的心还是能生生感受到那幻象所无法掩盖、也是他们本想用幻象来让自己感受不到的那一切――外加这掩盖本身所带来的撕裂…甚至只是生活中随时可能不经意间出现的一点点沉默,都会让它原形毕露...

  可科达比那西人除了幻象已别无可依,即便那幻象使他们看上去好像煞有介事,实则却只是让他们生生陷于更大的撕裂之中,而对此他们也别无他法可以弥合,而只可能去制造更大的幻象――即更扭曲的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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