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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世外高人

  

frimay2008:30:52cst2016

  但这又似乎是绝不可能的,否则自己又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的存在呢?慢一点,慢一点…阿翔努力使自己定了定神,于是注意力重又回到了他的视线所停留的地方。只见宴会厅里此时已变得一片嘈杂,到处是呼叫、哭喊、咒骂…因人们的挣扎而激起的水花到处绽放,这景象几乎和人满为患的泳池一模一样。

  刚才还一个个作嘉宾状围观这场婚礼表演的人们此时也全都变了样:邻桌一个中年男子指着台上的新人破口大骂着最恶心的话,还不时捎带着一些新郎官从小到大的隐私丑事,都是些一听就知道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在平常状态下人们死活也要捂着的事儿。可在这当口,那男的像是被点着的火药桶,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别人那些阴私全抖了出来。这些东西是在这个社会里人们可以心照不宣但绝不会明说的——谁身上没有这样的事呢。可在阿翔听来却对新郎之所以这么做又多了一点点理解。唉,在这个越来越为谎言所充斥的世界里,放在台面上能让别人看到、能和别人说起的东西往往都是不尽真实的表象乃至假象,而那些真的东西又往往是绝不能拿上台面、更不能说起的。所谓“现实很骨感”,而那真正的“骨感”往往都是不能提的。于是这年头人人都有越来越多的所谓“隐私”,而对“隐私”的保护也越来越敏感、严密。如果把人的隐私权撤去,大概很多人会发疯的吧…在这看似肮脏虚伪的现实背后又是一种怎样黑色而又无以名状的悲惨…看那桌所在的位置应该都是男方的家属吧,难怪这中年男子对新郎的情况那么熟悉。

  隔着大厅中央的走道,只见对面一个老太看着满地的香槟,一脸痛心地叫唤着:“嘎好的酒水,真是作孽呀,作孽…”;一个衣着时髦的潮男正手脚并用地试图抢上舞台,看样子是想在惊慌失措的女友面前充一把英雄,只可惜被并不湍急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越爬离舞台越远。

  哎?离新人最近的司仪傻站在那儿干什么?他怎么不上去阻止?阿翔往台上一瞧,就见那司仪在新人旁边挑了个最佳位置,双手交叉在胸前,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看着新郎新娘的这些举动,脸上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原来这位仁兄也有不那么腻味、做作的一面。这与他先前主持婚礼时的表现反差如此强烈,以致在阿翔眼里他第一次显得真实起来,甚至还有点可爱了。看他那样子好像对新郎新娘的这个作为还挺欣赏的,甚至让人都有点怀疑他会不会是这事的同谋。凭他之前主持婚礼时说大段台词的熟练程度,这应该是个老鸟司仪了吧。大概这个看惯了千篇一律的结婚场面又每次都得站在台上被下面那些千人一面的看客们围观、还必须说连他自己也许都不会相信的那套大同小异的婚礼台词、做着也许连他自己在心里也觉得矫情做作又不得不做的表演的人此刻看着台下乱作一团的宾客和这虚伪世界被刺破会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吧…

  “砰,砰,砰”,大厅左侧传来几声闷响,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服务生抡着一把椅子在拼命砸门。这五星级宾馆里的椅子用料考究,份量都挺沉的,可那门却依然纹丝不动,就像砸到墙上一样。他身边还有些人在那儿七嘴八舌地出主意,催他拿钥匙开门,那服务生也顾不上搭理他们,他一边砸门一边喊外面的人来帮忙。

  就在这些人忙乱得焦头烂额之际,离他们不远的桌子上还坐着一位,只见这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还趁着这最后的时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菜哪。他一个人托着一个大盘子,看架势是要全部包圆,光那吃相就让阿翔对他顿生了点好感。再一看,原来这位老大饕餮的是大厅涨潮前上来的最后一道菜——“翡翠虾仁”。那些个虾仁只只溜圆滴滑、鲜嫩多汁,而且瞧那个头,他老人家就算把嘴塞满,一口最多也只能装下两三个吧。就看他吃得那个美呀,滋儿滋儿的,几乎把阿翔的馋虫也勾上来了。看着他,阿翔也忘了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忍不住也踅摸起自己这桌上的翡翠虾仁。可不找不要紧,这一找,他几乎惨叫起来,可怜那么一道美味,此时成了某位仁兄脚下的一滩糊泥。此情此景看得阿翔真是连上去和他拼命的心思都有,“我那可口、可爱、可人又可怜的虾仁哟…”

  阿翔正心疼着哪,那老头刚好略一台头,目光和阿翔的视线遭遇。他一直嚼个不停的嘴稍稍打了个顿儿,便又立马恢复了工作。只是眼神中居然闪过一点难为情和更多一点的嘲谑,就好像在说:“怎么样,光看着我吃,自己吃不着吧。”这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儿吗?那头白发和那神情怎么看怎么不相称哪。唯一合理的解释:这应该是个一直泯然众人,直到这一刻为了翡翠虾仁才显露原形的世外高人。想到这儿,阿翔自叹不如地笑着向那老头一抱拳,揖了两下,聊表滔滔敬佩之情。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老头儿连盘子都没放低,一边往嘴里又塞了一只虾仁,一边笑着冲阿翔微微点头,看意思是觉得阿翔孺子可教哪。

  “揪住他们两个!”

  “快把酒瓶抢下来!”

  从台上传来几声呼喝,阿翔扭头看去,此时数个男子已经爬上舞台。那里靠近香槟倾泻而下的地方,酒流湍急。他们几个拼尽全力才勉强扛住急流的冲击,但一个个仍红着眼,奋力往那对新人蹚去。新郎、新娘也注意到了这些已经对他俩形成包围的人,两人对视了一眼,放下了香槟酒瓶。可金黄色的酒水仍旧从已经竖起的瓶中汩汩涌出,其势丝毫不减。这下让那些人中的几个不由愣住了。见此情形在舞台左边身着黑色毛衫的男子急得大喊:“快上去把瓶子抢下来,堵住它!”这才让那几个人重新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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