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花屏
thujun0209:36:05cst2016
“这一切已经是这一切了,为什么还需要再是什么?又能再是什么?既然如此,你再以为它是什么它就真的是什么了吗?你再以为它不是什么,它就真的不是什么了吗?只是在唯有一个声音的世界里,欲加之名何患无辞;在终究无证的世界里,若要以名求证亦无所不证。所以,当那个声音说一物是什么的时候,它还能不是那声音所说的什么吗?当那个声音说一物不是什么的时候,也是如此吧…只可惜在这唯一无一之中,所知非知,所证非证…只可怜了那些以知为是,以证为实的人…”
于是,那挣扎仿佛不由地失去了它那从不可名状中生出的不可名状的意欲而渐渐消解于无形…
“唯一…无一…我居然在一个终究无可证的世界里,好像就那么没来由地…试图用自己的‘以为’来作为对世界的衡量尺度…甚至作为裁决…终审裁决…而且这些…都是在无意识的不由自主中就已开始的…”阿翔此时说起话来就好像跌跌撞撞似的,如同一个从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昏迷中忽然转醒过来的人,初见眼前的世界之下,勉力支撑起身体,开始用自己那从未使用过的双腿,颤巍巍地踏上这个世界,蹒跚着迈开了脚步…
这时,阿翔转而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哑然失笑,“难怪这种裁决在真实的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很多时候倒更像是个笑话…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去说破的,就这么死扛着,因为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反正说什么就凭自己一张嘴,做什么就凭自己的表演,想什么更是各种借口、理由随手就来,好像自己真知道什么似的,是关于这世界的标准答案的拥有者、法官、裁判者…可到头来被判决、被那所谓标准答案逼得狼狈不堪、走投无路却又不得不背负那判决的只是自己而已。但这种东西只有自己知道,只要我不想表现出来,那就不会影响我继续装模作样,到后来连自己都不由地信以为真了…也无所谓‘真’,就是必须如此吧…于是,就算装腔作势再怎么累,也必须这么活…而且我们那儿的人好像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吧...其实就算是现在,我还是有点忍不住要继续装下去的…只可惜…在你面前,好像所有伪装的可能性都不复存在了。”
涛涛絮叨到这儿阿翔回神看了看艾米,就见仙子低着头微笑不语,那正涤荡着块垒的话语便又止不住地接续下去道,“怪不得我会在现实面前失去自由,身不由己…有时候明知那一切全是谎言,却还是不得不投入其中…”阿翔实在无法形容过去那种说不出的怨闷,“可我还必须维持那裁决,即便那是彻头彻尾的谎言,我也必须遵循它的方式生活,甚至连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没法越出它给定的框笼…‘知道’,或者更确切地说,做出一副‘知道’的样子、做出一副‘知道’所给出的要你扮演成的样子比什么都重要…这不是疯了吗?”说到这儿,阿翔差不多把自己都要给逗乐了。
随着这些话顺口而出,阿翔的心绪仿佛也变得越来越轻快,感觉就好像心里那个一直以来郁积了不知有多久,并且在现实世界的重压下随着岁月的增长不断淤腐,而在过去又完全不可能解开的…脓疮,被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轻轻挤破了,不,那不可思议好像连这点强力也没有使用,只是轻轻抚在那腐糜不堪的地方,那早已深入骨髓的毒胞便化开了…胞中淌出的脓毒还未来得及散发出那经年郁结出的浓烈腐臭便在触及那力量的瞬间褪去了所有污性,随后飘然挥发到空气中,轻轻消散了…
而伤口下非但疼痛不见踪迹,甚至内里仿佛都已经不医自愈了…被淤毒窒息太久、几近成为干尸的灵魂…似乎又恢复了…呼吸…洞彻心腑、新生般的清冽…无法言喻而又润物无声般的…畅快淋漓…一直以来那越来越阴郁而又无法可解的死黑色的压抑哪儿去了?它真的存在过吗?它真的消失了吗?
而将信将疑下依然汩汩涌出的那欣欣然间又带着些许细若游丝的…怅然若失…
“可…如果‘知’是…不可能的…那么…是不是…‘不知’…”思绪转到此处,阿翔对自己心里那种从某种线索而来却最终仿佛迷失了所有线索的想法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述了。
此时的阿翔,还没有从因为看似解脱了一道一直以来死死禁锢着他的诅咒而油然生起的轻快欣悦中平静下来,就听仙子娴静如故地娓娓道,“如果‘知’是不可能的,那么由‘知’而知的‘不知’又怎么可能?”
“那…”看来似乎又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这种眼见将将就可脱身却止不住又要沦陷回去的情形若在往常几乎必定会引起阿翔难以自制的愤恨,然而此时在仙子那种不经意的安然面前,这状况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了。只是先前的那种欣快渐渐平复,阿翔凝神收拾起思绪,试图找出一条出路。可思虑转来转去却好像怎么都无路可出,又似乎这种状态本身就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阿翔所陷入的迷宫似乎全都逃不出仙子的眼睛...
“嗯…”艾米颔首略加思索了一下,对阿翔道:“闭上眼睛。”
看着艾米,阿翔别无它想地合上了双眼。
“你现在还能看见什么吗?”
阿翔还是先细察了一下,再摇头否定。
“用手指按在双眼上,稍稍用力。”
阿翔一一照做。
片刻之后,艾米又问,“现在眼前有什么变化吗?”
“发花,像花屏一样,乱哄哄的,红兮兮的一片。”
“那就是看见什么了咯?”
阿翔点头。
“那就是说,你在看不见的状态下,看见了…”
这话似乎刺到了某种从来都不曾隐藏却又从未被察觉到的东西,令阿翔不由打了一个激灵,他如受惊般一下睁开了眼睛,心下似乎若有所悟,却又茫然不知所悟何物,恍惚间诧异莫名,只是下意识间似有所希冀地直楞楞盯着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