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唯一
wedjun0108:41:48cst2016
这…怎么可能…出于某种似乎比本能更深的动因,阿翔试图立时否定掉这种异象般的奇想,仿佛这里面含藏着某种无法度量的恐怖…然而,从觉察到它的那一刻起,心识便再也无法从中出离…乃至…一切从来就未曾出离…
“那么…你与世界上存在与可能存在的一切事物乃至这整个世界之间,除了‘认识’还可能有别的什么吗?”
仙子仿佛知道此刻的阿翔仍在下意识地竭力试图找寻出任何可以让他否定那唯一“质地”的证据才问出这个问题,而这一问之下,阿翔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间正要找寻的是什么,可是,每当他找到一个看似可以否定那唯一“质地”的证据时,却在详加细辨之下,发现在它们一个个看似与那质地绝然无关的外表下似乎全都依然是由那唯一“质地”变化而来的…无一例外…
于是,渐渐地,在那看似纷然为万象却终归于唯一的那唯一“质地”面前,一直以来让心智赖以成立的某种根本基点似乎已然变得不攻自破,并且,某种从来都如先验般绝对的、令心识与其所认知的对象间看似判然绝然分明的界限仿佛也开始变得有些似有若无起来…惶惶然间几如心失所守的阿翔此时已经有点辨不清耳中听到的这声音是来自仙子还是自己心里某种…与一直以来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切所谓“真实”无异的…幻觉…
虽然阿翔没有说话,但艾米在他那竭力试图回复到如往常那般理所当然地自动认定些什么、却依然抑制不住地渐渐空洞起来的眼神里似乎已经看到了回答...
“这是‘不信者’走出的第一步,也是‘不信者’所可能到达的最后一步。两者互为因果,如环无端。而这不可能的一步又正是以证立心的‘不信者’永远无法看到的,因为他们赖以为实的一切证明都是从那不可能的一步中得来的,由此在所有这一切还没有成形之前就已预先决定了它们本就全都只可能是泡影,可在‘不信者’的世界里除了这泡影别无它物可见,‘不信者’正因不信而求证,又正由于求证而成就了这不信,两者同样互为因果,如环无端。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依靠的,也是必须依靠的,只是如此一来,‘不信者’便注定只可能落入一个无常的世界里,他以为是一切的那一切随时随地都可能破灭,亦最终注定破灭,可他们虽然身受着这无边的幻灭之苦,但‘不信者’在他们别无选择的、唯一可能的方向中越是遭受这注定的幻灭就越是要构筑更大的幻象来抵御幻灭,而越是构筑更大的幻象就必将遭受更惨烈的幻灭,这种循环天衣无缝,永无尽头。‘幻象’与‘无常’两者同样互为因果,如环无端,但无论怎样的痛苦都阻挡不了‘不信者’对营造幻象的疯狂,这是他们在‘不信’中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也是他们眼里能用来抵御‘不信’之苦的唯一方法…‘不信者’由此给自己编织了一场无法摆脱的、无解的也是永无尽头的噩梦。”说到这儿,艾米抬起左手来,纤纤食指对准了阿翔,轻轻问道“你的世界里,给一切下定义的最终有几个声音?”
阿翔思索了许久才一字一顿地答道:“一个。”...这里,就好像已是阿翔在实体的大地上所能进至――或者无差别地亦是所能退至――的最后一步…
“你确定吗?”即便是在阿翔几如退无可退的境地下,仙子仍然没有停止这有如逼问般的确认…
又过了好一会儿...“确定。”
就在回答出这两个字的同时,仿佛被逼至无路可走的阿翔忽然发觉心里好像有些什么东西消歇了…一种之前从来不曾稍歇过的…杂音,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一直发出这杂音的源头。那东西此时突然毫无征兆地静音了…也正是由此,阿翔才第一次察觉到它的存在…而在过去,它是不可能被察觉到的,因为一直以来,自己似乎正是用它来察觉一切的…然而此刻,当它突然变得悄无声息的时候,在这看似无路可走的境地下,又好像有些什么已然开启了…
蓦然地,阿翔忽而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思维似乎已经从被自幼灌输、以及出于各种往往是无意识中的无形情感、渴欲因素而被不断无意中强化的种种条件反射般的、有如先验的、看似客观而绝对的主观认定下稍稍解脱出来,多少可以在不受那些羁縻干扰的情况下,能够有点像艾米说的那样用一种近乎较为真实的眼光去直接面对、看待事物…由此,他的思维些许间仿佛可以用自己的步伐开始走路了…
“即便是貌似外在的定义,无论那是什么样的定义,我也只可能以我的认知来和它发生联系,它对我而言最终也只可能以我对它的认知来产生对我的实际意义…这是唯一可能的方式,无论我自以为那是怎样的外在或者客观,而那所谓‘客观’仍由那个我最终唯一真正可能接触到的声音而在我唯一可能认知、认定的意义上得以成就…”
“所以,如果不是自己省悟发动这噩梦的根本症结所在,那么‘不信者’就必然只能为这症结所驱使,这一切也就注定是一场无解的噩梦,而且永远不会终结…”
“‘唯一的声音’…唯一?”于是某种不可思议的微秘由此自然而然地微微显现出来…阿翔痴痴地喃喃自语道:“唯一…即是…无证。”
“既然如此,无证亦非证。唯一,即是无一...”
阿翔的目光愣愣地转了回来,木木地望向艾米,仙子与这世界…似乎…再也无需是真…也无所谓…梦…可不知怎么,好像还有些什么东西试图做某种最后的挣扎,于是它挣扎着问道,“那…这一切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