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阿尼卡提亚
monmay3010:24:22cst2016
吼完了，阿翔却见艾米捂着耳朵笑眯眯地望着自己，在那个刹那的灵犀里，仿佛任何表达都成了多余…
神魂似已回归的阿翔一边站起身一边低声道了句：“谢谢你。”而所谢为何已尽在不言中了...
艾米有点怯生生地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谢我？我可没做什么呀。”浅笑里透着一丝调皮，“只希望你别再来那么一嗓子就好。”
阿翔笑着摇摇头，有点儿过意不去，“应该不会了吧。刚才只是…怎么说哪...我想就算我不说，你也早就体察到了，而且比我说了，体察得更明了。”望着仙子的目光里已没有了哪怕最后一点樊篱...
“体察到什么？”艾米玩兴未减，像是在追问，又像是在明知故问。
阿翔低头思索了一下，试图搜索出一个相对合适的词语来指称那种本无法形容的感觉，又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慢慢抬起了头，如自言自语般嚅嗫道，“就好像…我终于自由了。”
“如果以为有一种东西是‘自由’，那么那便不是自由。”
阿翔愣了愣，“以名作缚，自投罗网。”
艾米又笑而不语了。
阿翔却好像被打开了某道阀门，不吐不快般自顾着又道：“我居然一直被我自己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嘴上说的、心里说的东西困住了…”说着，阿翔哑然失笑，“不是我在说话，而是我成了‘话’的奴隶…我说话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些什么；或者让别人相信些什么…以便最终好让自己相信这些什么…而这正是出于我根本的‘不信’….那样…永远不会有‘真实’…被制造出的‘相信’终究是虚妄的…可在‘不信’中别无选择的人又不得不去制造那虚妄…于是…永远不会有自由…如果那是可能的话…天哪，就在刚才，我还以为我已经到家了――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可以称为家的话…可是现在…我其实好像还远远没有抵达…虽然…我已经...不，我其实从来就不可能离开这个...家…这怎么可能？”阿翔对自己隐约察觉到的东西感到难以置信，他诧异地去问艾米。
可艾米回应他的却是，“欢迎来到阿尼卡提亚。”仙子言语时绽露的微笑里似乎真有某种莫可言喻的…世界…由此开启…
“这儿是阿尼…卡提亚？”
“现在，‘这儿’是阿尼卡提亚；但在刚才，‘这儿’还是科达比那西。”
阿翔又有点儿人反应不过来了，“刚才…这儿是科达比那西？”
“如果你一定要说这儿是哪儿的话。”
“呃？…”阿翔一时觉得好像略有所悟，却又说不上来所悟何物…
“‘呃’什么？”阿翔心里那些他自己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仙子眼里却好像全是透明的一般，就见她又在阿翔心底那将出未出的体悟上轻轻点了一下...
于是...
“如果心还是那种心…那么无论这科达比那西人在哪儿...那儿都是科达比那西…如果有些东西解开了，那么那颗心无论在哪儿...那儿都是...阿尼卡提亚。”阿翔有点不敢置信却又无法不置信地一字字说出了这句话，艰难，却又无可阻止...
“但两者根本上说并没有差别。”
“所以科达比那西人才更加…可悲…可怜吧…以前，说起来我好像是被外面世界那好像铁一般现实所迫，或者用一种看似更理所当然的说法就是‘为了生存’。其实…是被自己的某种…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像是一种痴心…一种不自觉的痴心…又好像不自觉到根本谈不上是痴心的痴心…最后逼进一个身不由己的铁笼里，过一种…死的生活…在那里面，人只是个被欲望和恐惧所驱使的工具、一副行尸走肉…”道出这些，让阿翔油然间感到一股略带哀伤的小小释然…
“如果真有所谓“自由”，那么其实，说什么、做什么、想什么对科达比那西人而言本就都是自由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的自由――一切灵魂在这一点上本没有差别…可是他们又怎么会用这种完全的自由给自己打造了一副完全的不自由呢？”仙子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她在科达比那西所见、所感受到的种种隐藏在人们看似光鲜的表象背后那满世界的哀鸿之景…
见艾米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阿翔探询道：“为什么呢？”
“这种事说了也没什么用的吧。再说，那真正的答案不就在你自己心里吗。”艾米的目光中不知何时已蒙上一层淡淡的黯色…
“可我还是想听你说啊。”那神情倒有点像一个巴望着大人给他接着讲故事的孩子。不知是仙子说的那些话，还是她那天籁般美妙的声音，抑或两者兼而有之，仅仅是听艾米慢幽幽地讲些什么就已让阿翔有点悠悠然忘乎所以…
依稀间唤起了某种久已遗忘的感觉――那年…记不清是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时了…某个暖洋洋的下午…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回家，屋子里只有自己和一个已记不起她名字的邻家女生一起坐在窗下的写字台前静静地做功课…投进屋里那金黄色的柔暖阳光…铅笔与纸面摩擦的微响…女生不时凑到身边看他写的作业，问几个小问题…耳边那轻轻的声音…女生不时无意间擦过他脸庞的长发、拂过他耳边的呼吸…于是，不知何时，心底便莫名地生出一股麻酥酥的感觉…甜滋滋的…感染所及，好像连呼吸都快要融化了…也许成年人会把这称作“幸福”，可这个名字对那种滋味而言似乎太浊重了点…而不管那叫什么，它却是阿翔生命里少有的几个恬美如梦又了无杂质的时刻…而这在成年后近乎早已绝迹、乃至被遗忘得仿佛从未发生过的滋味，此时，在仙子身边，仿佛恍然梦回般…重现了…即便正在说着的是一些看似那么灰暗沉重的东西...就这样听仙子娓娓而谈已是赏心乐事，如果由此能再为自己解开某种深藏的结节，岂不更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