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点
thuapr2819:55:34cst2016
一颗绿豆，一颗红豆，一颗绿豆，一颗红豆…数出多少就知道多少，知道什么？红豆、绿豆和它们的数目。那么这些又算什么？...那管不着，反正就是要知道。一个人就因为这，一直数着，这也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件事――他必须要“知道”…直到这一天，由于一个意外，他忘了自己数到哪儿――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务――惊慌之间他一下连红和绿之间的区别也忘了...甚至在那遗忘的瞬间，当“区别”回到了它们开始的原点，这“区别”本身都本无所谓区别…世界末日了吗？…好像没有？…只是他依然停留在那以前从来就没有回到过的“原点”，于是他木然放下了手里的豆，因为忽然间他发现好像根本没有豆，自己生来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完全是个没来由的幻影，但也正因如此才可以让他一直以来兀自数个不停…因为要“数”于是便有了“豆”；因为有了“豆”便相信了“数”；因为“数”更相信了“豆”…
“绝对不可能，你疯了不成！”这些莫名其妙冒上来的、全如臆想般的东西把闪念间恢复一丝理智的阿翔吓得一激灵，可挣扎的瞬间把一个事实更清晰也更直白地摆在了阿翔目前――这个意义上的世界根本没有任何支撑物、没有任何抓手…除非是你自“以为”抓住了“什么”，但这“什么”并不会对你的“以为”负责…这个疯狂的世界，仿佛忽然间有了某种不是解答的解答。在岸的那一边，人们虽然身处同一个世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但丝毫不妨碍每个人得出各自不同的“以为”，且这“以为”又被他们各自以为“抓住”的“什么”证据所证明，于是看似无比荒诞的一幕便永恒地在那里上演了――人们在看似同一个世界中“抓住”着各自没有任何真正的理由使其与旁人的必然相同、甚至其实毫不相关的“证明”，并以此互相衡量、评判、纠结、缠绕在一起，相互折磨、取悦、爱恨、痴狂...并且，完全停不下来…
“呵呵…”阿翔兀自笑了起来，没有观众、也没有笑料、但不知为何好像真的有点好笑，甚至让阿翔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真正尝到“笑”的滋味，虽然眼前依然只有天上那片唯一的灰白…
“若真有什么‘开始’，那么一切其实从来未曾开始，也无所谓开始…可在你明白这一点之前，一切也永不会结束…凡人哪，安心承受这全由你自己制造的幻象吧…”
这怎么可能？在这句话面前，时间似乎发生了某种错乱，直到看见这句话时，阿翔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而且不知道走了多久，没有距离感、没有疲倦、好像也没有理由，只是他停不下来，直到他在这空无一物的大地上踩到这根拐杖，看到上面刻着的这行字，才略微想起自己在干什么。而且看着这行字，阿翔感到认识这行字的那种“认识”本身在这儿似乎显得有些无力，或者说，无从着力…可这行字里的意味却又仿佛让刚才发生以及正在发生的事完全失去了成为“现实”所需要的那点重量――那种从来都在、又无形无状、并且好像从未被察觉的重量…
起风了，穿过阿翔的指间，掠过他的发际。与此同时，地上的浅草都随着风往同一个方向低伏，宛若粼粼波浪，须臾间如一道电波传向无垠的远方…这突如其来的风，发生得好似神喻一般，豁然开启了某扇未知的门…阿翔只是站在原地，却仿佛在眨眼间穿越了比光年更遥远的距离…
旷原在不远的前方沿着一个圆润的弧度倾斜而下。这个仿佛由无尽的地平线构成的平坦世界，在阿翔眼前第一次出现了略为起眼的变化。来到坡前，阿翔往下望去，只见丘陵起伏，宛如凝固的波涛一般。阿翔顺着缓坡向下走去，而这种由双脚承载的移动，在阿翔眼前变得越来越虚幻，像一幅全息呈现在他面前的影像，没来由地就这么发生了…并自行延续着…延续着…直至成了一件仿佛与他无关的事...但真正不可思议的似乎还不是这“无关”...而是自己居然从未察觉到在此刻看来几如从最初开始就一直如此、也只可能如此的这种“无关”...
那是个夏日的午后，去学校游泳池的路上，人行道两旁一棵棵梧桐树的轮廓在离地面不愿的稍高处连绵成了翩舞的曲线...“这不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校园吗？为什么莫名地会有一丝全然的陌生感...”正与同学边走边聊的阿翔对这一瞥之下油然而生的那道奇怪感觉不由有些诧异，但在“现实”的漫流中偶发的这缕心绪很快便流转了过去，当时没有引起阿翔的丝毫注意，并很快像时间中所有那些细微心念一样悄无声息地飘落到记忆深处，消失不见…就像回到了它们凭空出现之前一样，仿佛从来不曾有过痕迹...
但此刻，那时在学校路上的那道转瞬即逝的感觉，却带着某种回魂般的诡异，洞然重现在阿翔的心里，并仿佛得到了某种在常态下必定会被当成疯癫的解释――或者更准确、却又更有悖常理的说――是一种感觉――前者就是为了今天的事而发生的…
过去那种对所谓“现实”的无理由的信仰此刻渐渐从原本无法被看到的幕后转到了阿翔的面前，变得突兀、乃至荒诞起来，那些所谓的“现实”实则...似乎只是自己心里那些“不得不是”的一切事物的总称，但随着对“现实”的无意识信仰的动摇，于是连现实也变得不再那么现实...对了，它们好像从来都没说过自己是什么“现实”...转眼间面前的这一切“现实”在某种隐冥的潜动中无以挽回地幻化作一片...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