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玻璃沙罐
sunjun1911:54:02cst2016
“一切是一吗?”
…“是…不…唯一…也就…无所谓一…这是无所谓唯一的…唯一…这一切本来就是…一…”
“唯一,即是无一,即是无证。故心之所用即心之所见,故无心、无用亦无见。故无所不用,无所不见…”
“无证?”一切本无可“证”实,又何从去“证”否…
冰释之下,人的一切看似没有限度的自以为是、不可理喻、偏枉死执、颠倒痴狂、无解痛苦…在这里忽然全都没有什么不合理的了…这一切本就没有什么来由,更无所谓“来由”,由此…没有什么不能成为…“来由”…
于是,在这里…一切妄想的真理,真理的妄想;一切虚妄的真实,真实的虚妄;一切幻梦的现实,现实的幻梦…乃至没有什么不可以是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合理的、也没有什么是需要合理的了…只是可怜了那些在这自造的幻妄中,受着无边无解的苦懑而永远不得解脱的灵魂…
“唯一…即是…不可得…”
“不可得?”阿翔喃喃复述仙子说的这三个字时,忽而全没来由地…笑了…
这时他又看到,这句话本就是从仙子的莞尔浅笑中吐露出来的…
于是乎…刹那间…似乎…无可到达而到达了…
“不可得…”…得…在这唯一之中…得…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呀…
一只密封的玻璃罐里装满了细沙,细沙在罐子里兀自流动。
可无端端地,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思,在运动的相交面上产生,并不断地在这看似是运动相交之处,对着面前运动的细沙源源生起…
心思以自己这看似实有的生起处为界,对面的成了所谓的“世界”,这面的成了所谓的“自己”…
而且这心思在痴迷执着间,被它无端中自生出的“以为”死死地抓住,它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抓住了什么、确定了什么,由此,这无端便成了一切的开端,并在它自以为凿凿见到的一切中完全隐去了自身的无端…
可这它自以为得到、抓住、确定的一切跟那细沙有什么关系?细沙还是细沙,细沙并不会理会,也无法理会这种“以为”,它们不会有意来肯定那“以为”,也不会有意否定那“以为”,细沙依然是细沙,依然自行流动。
可这样一来,那对着细沙的某种表象情形而生出、却被那“以为”当成是细沙的客观事实的种种确凿认知,及至那种似乎对科达比那西人而言最为重要的、呈现为“得到”的“以为”就靠不住了。
这“以为”不但就这么无端地让那与它同源生起的种种“心思”有了看似能够赖以成立的“开端”――或者更确切地说――“有端”,也由此让那“心思”生生落入它本想得到、本想抓住、本想确定却终究得不到、抓不住、无从确定的痛苦之中。
一切――乃至这“以为”本身――无视这“以为”而发生着,那“以为”所以为着的、以看似是客观现实的面目而出现的一切,不会有意来肯定这“以为”,也不会有意来否定它,只是任由它自以自为――它从来都只能、也只可能如此。
可那“心思”除了“以为”别无可依,它不止不休地死抓着那终究本自起于无端、带着被它必须视而不见、却又先天中必然不可弥补的隙漏、终究注定破产、却又终究只取决于它自己想怎么以为就可以怎么以为的“以为”。于是它便在那不眠不休又隙漏不止、却终究只可能依靠自己同样隙漏不止的同类来堵漏的“以为”中,自受着不眠不休的烦恼与痛苦。
这“以为”从来和本该是它赖以成立的前提的细沙没有任何关系。可那“以为”又只能把它的一切全都寄托在这本子虚乌有的关系之上,或者说它必须让它自己相信两者是必然联系在一起的――乃至它从来都不曾想到过这两者是全然不同一的,虽然这终究还是只在它自己的“以为”里,就像所有它所以为的事情一样…
就这样,那“以为”兀自以为着,在痴执中即便苦不堪言也不得不别无选择、更别无可依地“以为”下去。在这无解的苦楚中,看似唯一能聊作支撑和慰藉的,是某种被称为“出路”或“希望”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对别无可依的科达比那西人往往有着无边无际的诱惑力。
可在这痴妄的“以为”里看到的一切“出路”、“希望”依然是由这同样的“以为”制成的。但这“以为”是看不到它自己的――它从来就不可能看到自己而只可能看到它所成就的――而只看到“出路”和“希望”。但这依然和所有的“以为”一样是和本该是它本质的本质无关的虚妄,而也依然是那想制造就可以制造、想怎么制造就可以怎么制造、想制造多少就可以制造多少的虚妄…终究的虚妄…
可无论它怎样以为、怎样痴狂、怎样怨苦…这罐细沙还是这罐细沙,不会多出什么,不会少了什么,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甚或对这灌细沙而言,本就无所谓改变…
只有空空如也着一个无形而又完美的自作自受――每个“以为者”眼前出现的一切,按这个“以为者”最终唯一可能的“以为”所赋予它的意义呈现…空空之中…自以其心、自成其像、自受其命…
玻璃沙罐的喻像从阿翔的脑海里划过,可一念至此,阿翔忽而发觉,真正在动的,似乎只有这无形无状的心念。真正能牵动它,而又能被它牵动的种种喜怒哀乐忧愁悲伤恐惧贪婪希冀知见思维感觉信念欲望…也全都了无形迹,而这非实体的一切又全都寄托在那看似无一物不是实体的外在世界上――这种寄托是如此深彻以致它们看上去就是与实体世界同一的――或者说,是透过它们而看到的实体上…或者说,是它们若要以看似非虚妄的面目出现,就必然要使它们所假借寄托之处呈现为所谓的“实体”的外在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