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水怀】7:隐没
satapr3001:00:00cst2016
今日暮风徐徐,夕阳却红得似血,晕开了镜水湖中原来纯澈的水,犹如洒了血一般。给人捎来的哪是享受,反使人看着生畏。
酉时时分。
公主在淡烟楼上,凝望着镜水湖出神,想起世上的种种,心中不由自出有些害怕。她遥遥望见洛翎提着晚餐正朝这边过来。晚餐上,似还放着一封信。洛翎哼着小曲,却是首《一剪梅》。他满脸轻松的神态,本与词句极是不配,然公主自不知道意思,只是见他一脸的豁达,自己不知为什么也高兴起来。
她担心地望了一眼躺在小床上闭着眼睛的灵盈,起身下楼,打开木门。洛翎见公主迎出来,急忙跑上前去。公主见他的确丝毫没有轻功底子,再见他奔跑时的急切,忍俊不禁。洛翎喘着气奇道:“公主难道又在取笑我?”公主蹙了蹙眉道:“我便是笑,又怎么是取笑了?”
“好罢。饭来了,我给小姐取了一份,恐她要是提前醒来。”洛翎又取了篮中那封信,道,“密信,也不知谁寄的。”
公主接过信后,洛翎又道:“我可否探视一下灵盈小姐?”公主睨他一眼,摇摇头,一脸的清高。洛翎笑道:“公主不会是嫉恨了罢?”
公主气极,欺进身,反手在他颈间天突穴点住不放,左脚踢他左侧悬钟。洛翎无法可避,苦笑道:“公主!你仇可没报,却来欺侮我。”
“欺侮?真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说罢轻蔑地松开了他的天突。
洛翎道:“公主,唔!”
公主只觉得自己前胸被重重一物撞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才大惊发觉那“重物”却是洛翎的身体,蹙着眉狠狠把他往后一推。只这么一会儿,她双颊就泛起微红。心中更是有说不出的感觉:似有愤怒,但又似乎不全是。
原来洛翎身子是向前倾的,只靠公主一指,方能维持站立姿势,脚下又痛而使不出站稳的力,便径直往公主身上倒去。
直到公主狠狠一推,脚间仍然酸痛,这回却是向后倒,倒在硬硬的大理石铺成的地上,就此晕了过去。
公主大急:想去叫人,却又因灵盈一事心有余悸,不便跑开。只得先放下晚餐,把信件往衣中一塞,尽全力将洛翎扛在肩上。她只觉这个“累赘”男孩就像一块大石头一般重,只盼找人帮忙。
哪只洛翎非但没晕,反而清醒得很。他闭着眼睛,装成已晕过去一般,只听得轻轻一声“嗒”,随即自己就腾空被抱起。他感到自己仿佛在飞越一般――但却是向自己的背后――于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他只觉得两边柳树不住倒退,心中一凛,疾速的风划过脸边,细细的发丝在他鼻尖浮动,他只嗅到一阵芳香,心中无限受用。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颈部正巧越过女子的左侧香肩――洛翎清清楚楚地知道――但这,简直恍若梦境!
公主脚下虽快,但终究还是败于宫殿群的宏大;耐力虽好,可毕竟扛着个不小的男孩。许久才刚到长廊。
她心道:待会儿绕藏经阁的小路出去,父王不会看到。休息为先。
洛翎觉得公主似要停下来,便继续装晕。他自然地闭上双眼,作不省人事状。
公主把他置在长椅上,让他平躺仰天。突然间伸出二指放于他右眼皮之上,洛翎一惊,睁开眼睛,已知不对。只听“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打在洛翎左右颊上。公主也着实使出了全力,登时洛翎两颊红肿起一片。他别过头,羞于与公主对视。
公主气得说不出话,良久,终于用低沉的声音质问洛翎道:“你根本没晕。”洛翎抿了抿嘴,羞道:“是。”又是“啪”的一声,右颊更加突起。此刻两人脸面相对也不过五寸,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冷冷的夕阳快要落了。
公主见自己下手狠辣,也不禁有些心疼,毕竟这个男孩较自己要小。“你说该怎么办?”显然退了一步,也为他留些余地。
洛翎立即跪了下来,道:“但凡公主所说,臣下甘愿受罚。”夕阳里,他正巧朝着西方。脸被映得通红,也不知是夕阳之色亦或是脸颊充血之色。一席灰衣原本虽不算是破烂,但也染满污渍,此时被洛翎穿着,却尤其凸显了他人之俊美可爱。
他这么一句,公主登时也心软了,只是气尚未消。右手一用力,把洛翎托起。洛翎听话地起立,又“扑通”一声跪下去,发出很大响声。
公主想笑,又装着严肃道:“我罚你一日不食。”“是!”遂站起。
古画为墙,落花为地;戚戚夕阳,盈盈笑立。
谁人在此刻登上石阶亭,必为这美景感动不已。
公主让洛翎坐下。洛翎笑道:“谢谢渺儿。”
“你怎知道我乳名乃是‘缈儿’?”“我依稀记得国王这么叫你。”
公主稍有愠色。
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长廊背后的天边,却浅浅地出现了一轮弯月。日月轮转,天还未暗。两人谁也没有发现背后那悄然而升的月。
“……公主的名字便是单字一个‘渺绵’的‘渺’?”
“所称缈儿是‘缥缈’的‘缈’。芳名不便透露。”公主面无表情地说道。
洛翎点点头,道:“公主,晚膳要凉了。早点休息。”
“我去跟御膳房的人说,明日不许你用膳。你可要自觉!”洛翎见公主起身,拱手称是,望着公主隐没在翠柳之后,朦胧不再见。
**********
“人类正攻打中陆雩州以西南的清澜群岛,除我们之外,另有羽人、鲛人联合起来与之战斗。况且,人类此次打的是侵略战,大部分兵力不在神都,王上大可放心。”
厅内妖光四射,红幕金纹,水晶各处,妖族国王正支颐闲坐,懒懒地道:“我们的细作已在神都?”适才说话那人点头称是。“甚好。”国王微微一笑,这一笑显得他的脸格外苍老可怖。良久又用极缓的速度点头道:“甚好,甚好。隔几日我写封家书。”不笑还罢,他此次笑来竟如同一具僵尸,脸部僵硬至极。
那臣子道:“真是辛苦王子殿下了。这等方式为国,过程虽长,宝物必定唾手可得。真是王上的良苦用心呐!”
“废话。”国王收敛笑意,以他慵懒的声音厉声说道。
**********
话说公主用罢晚膳,见灵盈还未醒来,便孤独坐在梳妆桌前。往昔背后会有一个身影的,如今我的玩伴只剩洛翎了。她思着想着,不禁黯然。
轻解花钿。
对镜细梳。
褪去粉玉。
散落青丝。
她突然想起了那封密信,便从衣中拿出,拆开读起来。
那信只是一张长长的宣纸折叠,其中的字十分苍劲有力,显是一个习武之人所书。墨的特有香味仍存,应是最近才书。
信中写道:
楚氏,国欲取清澜,羽、鲛同反。兵不在此,然妖试夺簪夕。大劫矣,汝侍婢如此,非在意不可。身旁幼两年于你,可利用其智、其忠乎。
署名是一个“陆”字。
公主读罢,心道:比我小两岁的人,应该便是洛翎。好好利用他的智慧和忠心……也不知清澜群岛那里攻打得怎么样了,虽父王意图收服鲛人为奴的确不该,但是这对国家实在重要。
又想道:署名为“陆”字,莫非他便是“南北王陆”中和我师父齐名的那位高人大侠?
便取着信直奔闻水楼,国王恰在,接过信便看了,却阴沉着脸,沉思良久。
“缈儿,那个男孩,是什么时候来的?”
“似乎是前几日才来。但我见他忠心得很,不像假装的。”
“不像?”国王勾起一丝笑意,道,“这样,我指他作为你的侍臣。灵盈养伤他也好照料,你再观察他。”
侍臣?侍臣......侍臣!
次晨,洛翎一早便走过来轻叩小门。灵盈依旧沉睡,公主也还未醒。他见无人开门,便笑笑,在门口小阶上坐了。
清晨的景色故不如昨日夕阳要美艳,但总还是有几分纯澈的姿色。
洛翎自已经知道身为侍臣了――这比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的肚子重要多了。
蓦然间,洛翎听得石阶亭下似有人声,寻到小花园一块大石头上,好不容易攀上,见视野正巧。
那人正是国王。因距离实在太远,洛翎只隐约听得他自言自语道:“鬼魅……勿忘……钱……渐……渐……咦!”他百思不得其解,但见远处国王渺小身影在跳跃着。停了,那传说中的金石门便缓缓而开。他站在石头上,只能见到国王上半身以及大致移动位置,脚步却是隐匿不见。
“洛翎!”公主在楼上透过纱帘向下叫道,“你怎在这?”
他一惊,抬头道:“我见到国王正破石阶亭金石门,疑惑的很。”“那是自然。此处的六十四卦方位每日都有幻化,便是记住也无用。我师父花费七年心血方建成。”言语中自豪盈泄。又道:“你等半个时辰再来。”“……好。”
洛翎于是去藏经阁,欲看六十四卦方位究竟为何物,而行到长廊处,又见昨日青砖长椅、翠柳古画,不禁莞尔一笑。他缓缓过去,抚摸着长椅上爬过的裂纹,凝视着椅上露珠。
怀想着、却是不愿离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