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步林
frifeb2622:59:59cst2016
太阳光线愈来愈暗,而这片橘红色的光霞却越发浓厚了。
一只紫灰色的大鸟停在树梢,它的脖子和头部光秃秃的,没有一根羽毛,大大小小的紫色肿瘤堆积在那里。它甚至脖子,用一双赤金色的大眼睛巡视四周。
森林里有长着尖嘴利牙的怪草、有伪装成飘落的碧叶待发现猎物猛地伸长舌头将其缠住的妖怪,有雪白的麋鹿和在空中飞舞的红色锦鲤。林茹拨开密密的枝叶到达这里时,所有的妖魔立时退居到黑暗处,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观察着误闯进来的人类。
视野渐渐变的开阔,拦路的枝桠也变得柔软,不似方才那样坚韧霸道,跨越前方的那根枝条,一条清澈的河流出现在林茹眼前。
清跃的溪流上漂浮着明艳的晚霞,她踩在草坪上,愣愣的注视着河流对岸的村庄。待她回头观望时,茂密的森林竟然失去了踪影,只留下淡薄的树林,透过树林的缝隙能够隐隐约约看见几间屋舍。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原本白洁无痕的双手已经被丛林中的树枝倒刺刮得伤痕累累,身上的衣衫也沾着污泥,裙摆为了行走方便一直扎结在腰处,这样导致裤子和鞋子变得破烂不堪。
――这不可能是个梦。
自从来到星沉后,怪异的事情实在太多,她已经没有力气一一探出结果。她将裙摆放下来,遮住破破烂烂的裤子和鞋子,走到溪边喝了几口溪水,然后开始清理自己的衣衫和面颊。
清澈的溪流突然变成了绯红色,她的手里还捧着一汪水。红色越来越深,在这种红色的衬托下,水速也似变得湍急了许多,一具男性的尸体顺着河流上游飘了过来。他胸口和脖子上的皮肉由于被水浸着,全部洗成了青白色,向外翻卷着,就像婴儿咧开时的嘴唇。
他的眼睛只剩下眼白,朝外凸起着,林茹的眼睛对上那一双眼白,竟硬生生地觉得视线无法挪开,直到水流将他送走。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接踵而至,林茹终于惊叫一声摔倒在草地上,面部痛苦地扭曲着,只觉得胃部猛地紧缩,张开嘴,呕吐酸水和着泪水一起流到地上。她伏在那里,整个身体向前抽,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嘴巴里只剩下苦胆汁的味道。
“哟嗬,这里还漏了一只。”一股大力抓起林茹的胳膊,整个人生生被提了起来,一块冰冷的东西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是一柄雪亮的弯刀,刀上湿漉漉的,沾有极浓的酒气,林茹抓住来人的手腕,想要将他推开,惊叫道:“放开我、放开我!”只感觉身体一轻,眼前只剩下沾染着夜色的草地,那个人浑圆有力的胳膊夹住她的腰身,提着就走,然后伸手一扬,将林茹狠狠地摔在地上。
“咦……中州人!”他的同伴伸手一抓,林茹身上的衣襟立即被他撕去一大半,周围响起醉醺醺的哄笑声。
“我以前见过中州人,他们的头发都没有她黑!”粗粝的手掌摸上林茹垂在后背的长发,一双绿幽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茹的肩头,“他们的皮肤也没有她的白,更加……没有她的滑……”伸手摸了一把林茹裸露的肩头,林茹立刻将那只猥亵的手拍开,整个人也往后缩去,可是显然,她这副怯生生的样子更加刚涨了他们的情趣。
“中州人,”一个男人蹲下来,“老子还从来都没玩过中州女人。”
林茹面带惶恐地看着他,整个人用力向后缩,很快她的背部靠上了一个人的手臂,她以为又是土匪,惊恐地避开他,回身一看,却是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他的脸上不是血渍就是泥污,可是这些依旧无法遮掩他那幅英俊到极致的五官,他那一头带着斑驳血迹的金色头发散落在衣袍上,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可是依旧有一股勾人魂魄的魅力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他那双藏在乱发下的眼睛闪着冰冷的蓝光,那是野兽和杀人者的目光,让看见它们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心生退缩之意,可惜的是目光并不能杀人,特别是像他这样身负重伤人的目光。
一只手狠狠地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这真的是个男人么,即便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更可气的是偏偏让人没办法骂他是个怪物。”
另一个人接口道:“是不是男人,我们大伙验验不久知道了?”
那个拿刀的人哈哈大笑:“一天之内竟然得到了两个大美人,这一趟终于没有白跑!”
林茹攥紧拳头,方才突然而来的惊骇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她拼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假装这里只是一群胡乱斗殴的学生。
――可以的。
她忽略掉那些撕扯她衣裳的男人,以一种冷静睿智的目光寻找他们的空门。
――现在正是他们兴奋松于警戒的时候……这里,只是空手道的赛场罢了!唯一不同的是,这个赛场可以犯规!
一只手伸向她衣服内衬,摸到了裹着银钗的帛巾。“咦,这是什么?”那人手一顿,把东西从她胸口里掏出来。
――就是现在!
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弯刀刺穿土匪的咽喉,旋即还未来得及沾上血迹的刀刃被抽了出来,手腕一转,黑衣男子面前的三个土匪全部应声倒地。林茹来不及顾及其他,在土匪还未反应过来时从地上一跃而起,手背朝下,有力的指尖戳向他的咽喉,面前的这个人猝不及防,连连倒退,另外两个人立即反应过来,然而此时,林茹手里已经捡起他们丢落的兵刃。
他们本该明白,无论何时都不该轻易地将兵刃丢到地上,可惜即便他们现在反悟过来也已经晚了。
为了防止他们弯腰捡刀,林茹手腕一抬,其中一个人只觉一大片红色浸染了整个世界,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所能看见的东西了,他惊叫地捂住眼睛,身体往后一仰,失足跌进湍急的河流里。
另外两个人大喝一声朝林茹扑过去,只见其中一个人突然停住脚步,呆愣愣地望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已经血流如注,一柄刀刃不知何时已经从后背刺穿了他的身体,他还来不及发出惊讶的呼喊,整个人已经伏卧在地。
一股湿热的气息从后背迎了上来,手腕被人握住,刀柄一挥砍伤了最后一人扑抓过来的双手,随后用力一推,带着酒水气泽的刀刃便没进了那个人的咽喉。那松软的触感就像将刀送进了一块豆腐里。
有的时候,人的身体并不比豆腐坚硬多少。
鲜血终于从他们伤口处喷涌出来,暗色的血浆浸染着碧色的草坪,然后慢慢地溶进底下的泥土里。
生命是世界上最可贵的东西。
生命也是世界上最卑贱的东西。
生命而已。
林茹的喉咙一阵发紧,整个身体都瘫软下来。她杀人了,可是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震撼,更多的只是紧张过度的虚脱感。
生命的确是可贵的,但前提是你要尊重别人的生命,否则生命就不会平等,不平等的生命自然只能被人践踏了。所以说到底,最可贵的、最值得尊重的还是自己的生命,原因很简单,因为命只有一条。
天已经完全黑了,漆黑的天幕中没有一颗星星,一弯还未完全升上天空的新月在遥远的天际散着朦胧的光。
河流对岸的村庄中亮起橙黄色的火光,只是那火光并不分散,而是集中在村庄的左前部和右中部。
一件带着血腥味的衣袍罩在她身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方才的土匪撕碎,她拉紧黑色的衣袍,讷讷道:“多谢。”
“对岸村庄里的人大抵是被劫匪杀光了。”风中夹杂着鸟兽的低鸣,她侧过脸去看着男子,男子幽谷般的眼睛里倒映着对岸橙色的火光。
“……我见识过村名的凶狠刁悍,单凭这六个贼人是杀不光全村人的。”
男子将拳头搁在唇边,咳喘一阵,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无力。“紧挨着步林的内部的村落比不上步林外部的人们富裕,像这样的村子即便有土匪冲进去也不会拿到什么好东西……这六个人大抵是因为分赃不均的缘故心生不满,又不敢在其他人面前表露,所以才偷偷度过河流窝在这里喝酒,另外大抵也是想在丛林中打些肉食野味来犒劳自己。”
林茹蹙住眉头,有些担忧地道:“你似乎伤得很重?”
这时原本宁静的对岸传来喧嚣的人声,一队人举着火把朝这边走来。
“不好。”男子拉着林茹弯下腰去,“我们今晚得去步林躲一躲。步林里虽然野兽横行,但也总比落到这群人手里要强。”
“我听你的。”林茹拍了拍男子的手臂,示意他放开自己,猫着腰走到一具尸体面前,将他手里的帛巾和银钗夺了回来。男子轻轻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快走,他们过来了。”
两个人借着对岸的火光和天上淡淡的月光躲进后面的树林,林茹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这片树林里没有几棵树,后面就是大片的空地和无人居住的茅屋了,可是显然现在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她跟在男子的身后走出树林,然后一路向右走,奇怪的是树林越来越密,原本只是空地的左手边也长出了参天树木,等反应过来,整个人竟已经置身在密结的森林中,后面哪里见得到一点房屋的踪影,只剩下隐藏在黑暗里的树影盘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