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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封魔创神纪 >三十 无涯有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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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无涯有涯

  那和尚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狄珊屈身去探了他鼻息,又站起身来,对着已到近前的曾二廿道:“这和尚没死,你喂他些水,看他能不能醒过来。”

  曾二廿取出水囊,往和尚口中灌了几口清水,就听那和尚剧烈咳嗽几声,人也随之清醒过来,却只是瞪大了眼睛,口中“嗬嗬”作得数声,说不出话来。他仔细端详这和尚,见这和尚虽生了一副凶蛮模样,此时睁大的双眼却畏缩躲闪,像是见了什么极可怖的东西、因此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那眼神过了片刻又变得茫然起来。

  狄珊大声问那和尚道:“你是不是去那座山里了?”

  和尚顺着狄珊手指方向木然转头看去,瞧见那平顶大山,顿时又惊慌失色。曾二廿觉得这和尚神色同昨日所见相差太大,之前的狠戾全然不见,委实觉得奇怪。又见狄珊举起一掌并指成刀,作出要劈下的姿势,对着和尚又急又狠地道:“你倒是答话!”

  和尚神色仍是木然。

  曾二廿道:“也许他是哑巴,说不出话。”狄珊想到昨日这和尚动手时也是一言不发,当即觉得曾二廿的推测倒也大有可能。

  此时狄珊目光游移不定,面色显然既忧又急,曾二廿想到昨日问她时的回答,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那座山……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狄珊瞪他一眼,说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了。你沿着脚下的路走,就会走到我们来时的山里,之后一直向北。你这么聪明,必定不会迷路。这和尚受伤不轻,神智更是有损,这儿离我们大寨更近,就由我先带回族内救治。你回转思州途中最好能顺路去趟无涯寺,问下这和尚的来历,若他真是出自无涯寺,待他伤好了我会将他送回。”

  曾二廿觉得狄珊对这和尚的态度转变太快,颇有些蹊跷,但内心中又认为她其实心性善良,想救治这和尚也并不奇怪,当即张口答应。

  无涯寺所处是在思州城西南方的群山之中,说起来离此时的曾二廿不算近,约有数百里距离,但道路简单易寻,只需他北行途中在一个大的岔路口处转道西行一阵,也就到了。

  他离别了狄珊,一路向北,默默盘算行程,待就要到达那个岔路口时,忽然瞧见前方道路中一群苗人正列队行来,领头的正是先前遇到的石熊。这些苗人衣着鲜亮,虽然看来不大精神,队列也有些散乱,但没人受伤,应是还没追上思州民团就接到了苗人首领的命令,这才撤退回来的。曾二廿本能想要避过这些苗人,但环顾四面没有能躲藏的遮蔽处,脚下道路也窄,明白避无可避,便只有闷头向前。

  石熊也是远远地就发现了他,待二人走得靠近了,石熊拦在路中停住,问他道:“你就是狄珊妹子找来和谈的使者?”

  曾二廿没想到石熊的官话说得地道,口中答道:“是。”

  石熊道:“这仗没打成,忒不痛快,你敢不敢跟我来打过?放心,我不会伤着你。”

  曾二廿道:“怎么不敢!”其实他自学武至今,还从没跟人交过手,眼前这人既不会以命相搏,和他比斗一番也不是坏事。只见石熊抚摸着手中大刀的厚重刀身,窃窃自语:“我拿刀也远不是狄珊妹子的对手,跟这小子就不用客气了罢。”这话用苗语说的,曾二廿自然不懂。

  曾二廿只道这莽夫一旦出招,必会是雷霆万钧的凌厉攻势,却不料石熊只是单手持刀,当胸树立,摆出个守势,曾二廿先前想好的防御招数就尽都起不了作用。其实他的打斗功夫现今还只学了三门,其中鹤乡的两部都是入门功夫,又是他新近所学,着实没什么威力,适于现今使出的,只有在无涯寺学得的一套拳法。这部拳法拳路纵横开阖,可说刚猛无俦,曾二廿虽对拳脚功夫没什么见识,但也觉得其招数刚中蕴柔,大气之中精微尽现,尤其几个厉害招数当真妙到毫巅。只是当初厚谦大师教他时没告知这拳法的名字,后来曾二廿在三年中反复练习,早练得纯熟无比,唯独欠了临敌的经验而已。此时他见石熊坚持守势不变,就想发招进攻,可转念间接连数种攻去的套路,都在脑中被眼前人轻松截住,随之就是狠辣反击,这才明白即便在狄珊口中的一介莽夫,可也着实不能小觑。看他全副精神灌注双目,牢牢盯着自己,曾二廿忽有无从下手之感,眼见他刀势既成,如山岳峙,自己不论怎样攻去,那反攻之势都必若山崩。

  曾二廿摆出欲攻的架势不发作,而石熊也僵持着,并不易守为攻。几息之间,曾二廿已在脑中攻出了十几招,可尽都是无功,对方手中这把厚重大刀亘在眼前,看似绝难有打赢的可能。忽然想到如把这刀削断,他刀势自破,当即从背上取下麻布卷,将木剑从中抽出,又摆出要攻的架势。他之前从没学过剑法,但这木剑一出,石熊凝神瞧了几眼,却当即变色,口中说道:“不比啦!你没有趁手兵器,拿把破木剑来应付,我赢了也胜之不武,你这就过去吧。”脸上却多了丝讨好的笑意。

  曾二廿明白他为一军主将,面子是极重要的,当下也不揭破,径从苗人队伍一旁通过。

  转头看那群苗人愈行愈远,曾二廿回想起刚才的那番比斗,虽然没有动手,但收获还是有一些。只是不知若真的打起来,心里为石熊想出的那些招架反击的招数是否真会在现实之中被他使将出来,想想也还是有些遗憾。

  又想到总归少了许多凶险,且没伤了大家的和气,结果总是好的,当即轻松前行,到了那处路口,转而向西,又过不到一个时辰,就在无涯寺山脚了。

  此时已是黄昏,山中天气有些阴沉。曾二廿仰望山间云气中隐现的寺院,不知为何,只觉眼前的无涯峰有些静得出奇。说起来他在这里学艺的三年中虽从没进过寺内,但对这座山的感觉却与现时大不相同,彼时寺内传出的诵经声数里之外犹可闻得,而白日里除了僧人们吃斋的时间,梵音从不断绝,那时整座无涯山时时给人肃穆之感,却不是现今的幽静冷漠。

  山寺既在眼前,即明白多想无用,信步走上山道,过了一阵,竟没在山路上见着一个人影,不由暗道:“偌大个无涯寺,势力也着实不小,怎么今日透出些古怪来?”未几到了山门,见这山门修得大气恢弘,牌匾上三个斗大金字“无涯寺”,笔力遒劲,气势磅礴。那“无涯寺”的大匾之下还有块小匾,其上同样写了四字,乃是:“佛宗正朔”。匾下大门却是紧闭。

  上前叩门之际,发现这门本是虚掩着的,曾二廿犹豫片刻,轻轻推门进去,入眼尽是古旧的殿宇屋舍,青砖黑瓦,古朴肃然。寺中的院落着实不小,其间遍植古柏,看那树围,也不知在这里已生长了多少年月。他四处观望,仍是不见人踪,顿时心头警觉,又停得片刻,见没出现其他异状,这才缓缓行到前殿门前。

  此时寺里仍是一点声响都无,只是山间雾气浓郁,将寺院大半笼罩其中,在雾气中数尺外便看不大真切,这寺中的静谧也就更加显得诡异莫测。曾二廿警惕之心大盛,取出木剑握在手中,作出守势,慢慢进入眼前的大殿。

  殿内仍是无人,曾二廿只觉这里十分潮湿,看供奉的佛像和其他陈设都还十分整洁,上面没什么灰尘蛛网之类覆盖。他到佛像前触摸香案上的布幔,入手已湿润的很。香炉中也没插着香,他从中抓出数撮香灰,发觉面上的一层已湿,但下面仍是干的,又拂拭香案,手上也没沾起什么灰尘。心道:“山中远离尘嚣,灰尘虽然极少,但这里还如此干净,那推断上次打扫的时间最多也只在数天以前吧。”

  穿出前殿,回头看护殿韦陀的塑像,见它金刚怒目,手持降魔宝杵,脚踏恶鬼,一副威风凛凛模样。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出来。曾二廿摇摇头,重又提起警觉,慢慢朝大雄宝殿走去,周围仍无人踪,不由心中暗忖:“难道寺里的和尚都走空了?不对!无涯寺毕竟是大派,就算遇到要紧事要出动全寺僧人,总还要留些人看护寺院才对。这寺里干净整洁,又不像有敌人入侵到这里的样子,嗯,现在只有先找到留守的僧人再说了。”

  那大雄宝殿建得极高大,曾二廿进到其中,见殿里的佛像也塑得高大,正中佛陀像几乎已抵着殿顶。那佛像通体漆金,宝象**。其他景象也同前殿差不多,清洁无垢,都像是仅数天前刚被打扫过的。又见大殿四壁上满是壁画,只是光线昏暗,瞧得不大清楚。此时他急于在寺中寻人,好问个究竟,当即不再仔细观看,又朝后殿行去。

  却见后殿规模比大雄宝殿还要广大,占地也不是前殿、中殿那样的长方,而是个正方。曾二廿走进去就见大殿正中一尊佛陀的立像,倒不甚大,不像大雄宝殿中那尊头抵着殿顶。佛像身后没有墙壁倚靠,四周空空荡荡,地面上则是以佛像为中心呈“卍”字形摆列着密密麻麻的蒲团,数量粗算不下三、四百。

  曾二廿见此情景,才明白原来这无涯寺本身就是古怪,暗道寻常寺院哪会如此摆设。又走近了仔细端详中央那座佛像,更是越看越觉怪异。

  他幼时曾随孟瞎子去一座庙中给人算命,且在那住过好一阵子,这段记忆虽然久远,但那寺中僧人跟他讲的关于寺庙的形制规矩,却还记得清清楚楚。这座后殿显然是处处不合规矩的,眼前这尊佛陀立像则更加古怪,它一臂高举,手握一杆长长的降魔杵,另一只手结成法印,双目似在凝视前方,可全无慈悲之色,而脚下也没有莲花法座。这佛像乍看就觉所塑的佛陀直欲挥杵击下。曾二廿心想天下间哪有这种佛祖的造型!忽然间心念一动,目光被佛陀手中的降魔杵吸引,立时发觉这杵竟同前殿韦陀像手中的那把形制一般无二,暗道:“佛陀又怎会手持护殿韦陀的降魔杵?”不由仔细观看起这杵来,看它同整尊佛陀像一样被贴成金色,倒也说不上来哪里有什么不对。想到幼时的记忆中护殿韦陀的宝杵好像本不该这么长,但现下也不敢确定。

  再看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蒲团,必定是和尚们盘坐念经用的了,料想过去在后山上听到的诵经声就是从这后殿传出,这么多僧人一起诵经,无怪声音能传的那么远。除开佛像和蒲团,后殿中再无其他摆设,连一件香炉都没有,曾二廿虽觉这里最为古怪,也只得先退出去。

  踏出门槛之际,忽然直觉身后有人在注视自己,他猛然回头去看,却又找不见一个人影,暗想在这里时时提心,或许是警惕太过,因而生出了幻觉。

  又把两座偏殿和僧人们休息的禅房都查看遍了,仍旧没寻到一人。随即想到只剩下一处所在还没看过,当下退出山门,找到寺旁的一条小路,径向后山而去。

  这条小路他虽未行过,但在后山上时却能俯看得到不辨小和尚日日循着这路前来送饭,故而也不算陌生。他沿路奔行一阵,进了那个熟悉的小院落,只见院中景物依旧,屋内摆设如昔,唯独厚谦大师不在。只有大师惯用的案几上独放了一张纸片,上面是工工整整写的十六个字偈子,看笔迹当是厚谦所写无误:

  “佛生执念,缘起缘散。

  佛本执念,无涯有涯。”

  他将四句佛偈默念数遍,思索其中的意思。从字面看,“佛生执念”的“佛”多半指的是位高僧,不大可能是说佛祖;第二句中的“缘”就不知是什么缘了;第三句的“佛”同第一句的“佛”意义应该不同,猜想说的可能是佛宗或是佛理,却不是说的佛祖或某个高僧了;至于“无涯有涯”,也许说的就是当下无涯寺的境况,那么若这无涯寺真的人去寺空,彻底关张,倒很有可能是寺里僧人故意而为的了。可又转念一想,佛偈中惯有双关甚至数关之语,厚谦的真意多半不会那么容易猜度,他再默念几遍,忽然觉得好像抓住了一丝意思,可深入去想时,那感觉却又转瞬即逝。曾二廿当即决定还是回思州后问他老师。

  他拈起桌上纸片,觉得入手只是微润。其实这后山上更加潮湿,那么厚谦写下这些字的时间应该不久,只怕就是最近一、两天以内。旋即想到厚谦留到最后写下这四句话,是专给谁看?多半还是自己!那偈语中说的“缘”难道是说同自己的“缘”?曾二廿摇了摇头,将纸片折起收好,又走出门去。

  远远瞧见山林间的猴儿腾跃嬉闹,曾二廿意动,口中连连发出“吱吱”的声响,过不多久,群猴就竞相朝他攀越而来。

  这群猴子算是他在山中三年日日相见的伙伴,是他在闲暇时饲喂惯了的,此时群猴到他身边围拢,先是吱吱乱叫,显得颇为亲热,后来就伸出猴爪,向他身上探抓。曾二廿晓得猴子们想要吃的,可身上只带了些干粮,也只得拿出来撕成小块分给众猴。猴子们吃了干粮,似察觉这食物不合口味,竟然竞相朝他呲牙咧嘴地乱叫起来。曾二廿本想向它们打探庙里僧人的行踪,只盼它们打几个手势也许就能提供些线索出来,看当下情形,也只得叹道:“始终是群畜生!”

  这时天色已然黯淡,林间晚风吹起,木叶簌簌之声不绝于耳,这声音他惯听了三年,顿时觉得亲切无比。想到同苗人和谈的事已办妥,回转思州也不必那么着急,更可待明日天大亮过后再去无涯寺中打探一番,就决定在这后山上住一晚。

  一夜睡得香甜,醒来已是朝霞漫天。曾二廿又去无涯寺中转看一遍,果然同预想中一样仍是没人。他着重看了韦陀像手中那杆降魔杵的式样,牢牢记在脑中。又在大雄宝殿里观看墙壁上的壁画,见上面所绘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各种佛像,感觉颇有些混乱,全然理解不了画面上的意思,不过韦陀手中那杆降魔杵确实出现在壁画当中,只是持杵者仍是佛陀本尊。曾二廿只觉看过这壁画好似谜团更多了,悻悻然退至山门,下山而去。

  一路郁郁而行,他思来想去,慢慢还是有了计较:“无涯寺众僧人的去向还是须弄个清楚明白,先回思州后去他们设在城中的小庙看看,若仍是没人,就只有等见到狄珊,从她解救的那个和尚入手查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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