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变局再生
到了先前的岔路口,就开始向北,此时时间已到正午,离思州城也已不远,曾二廿盘算脚程,日落前必能赶得回去。又行一阵,视线中前方路上竟又出现一大队人,同样也朝北方行走。曾二廿大为疑惑,悄悄追近了,发觉竟是苗人,心头暗惊:“他们不是已经退回去了?怎么才过一天,又向思州城去了?苗人首领的承诺作不得数吗?”寻机从小路绕到这群苗人前方,就要尽快赶回思州报信。匆匆回望之际,看领头的苗人正是石熊,又想到:“昨日午间遇到他时,明明是正要率众回去的,或许苗人首领真的变卦了。”他脚步催至最快,一进思州城,也顾不得去无涯寺的小庙查看,直接奔进州衙。
杜长龄正欲出门,见曾二廿一副急匆匆模样,就又带他至书房,关上房门,径向他问道:“和谈没成吗?”
曾二廿道:“本来见了苗人首领,他也答应了罢兵的。学生昨日下午回来的路上还见了苗人的前锋正在往南退却,不过昨晚顺路去无涯寺待了一晚,今日正午时,在回来的路上发现那苗人的前锋居然又朝思州开过来了。”
杜长龄道:“这些我刚刚已经知道了。苗人的老首领前天夜里突然死了,继任的首领对朝廷一向有些仇视……”轻叹了口气,又道:“看来这冲突避免不了啦!”
曾二廿愕然,暗道:“老师的耳目真是通透!”却听杜长龄道:“这冲突我是一点都不怕的,最紧要的事,二廿,你这趟打探得怎样?”他当即将关于青鸟图案的所闻都说了。
杜长龄听罢,半晌未说话,只是静静呆坐。曾二廿却晓得他绝不会真的发呆,只怕脑中正急速算计着什么。果然又过一阵,杜长龄长叹口气,说道:“果真帝心不可度!唉!”摇起头来,捉了纸笔,行云流水般写满数页,又拿出一个信笺封了,在那信笺上寥寥数笔勾画出个青鸟图案。随即拉着曾二廿出了书房,锁上房门。
二人走到院子正中,杜长龄道:“最紧要的已经办妥,现今要做的,就是应付眼下的战事。你先去设法联系那个苗番女子,问问她新首领到底什么态度,她本人又是什么态度,按你刚才所说,她的能为应该足以左右这场战局,只要她能尽力干预,也许最后还有求和的机会。”
曾二廿道:“好,就是不知她现在哪里?前天下午她应该还在苗番的大寨中,如果她晓得新首领执意开战,也许会再赶过来阻止。不过也说不定,学生只有先去苗番前锋营中打探一番,或许在那里能等到她。”
杜长龄点头说好。便在这时,目汲自外匆匆奔入,见了杜、曾二人,叫道:“不好了,商老爷子中了毒!”
曾二廿急道:“这怎么会?商爷爷武功那么高,又有谁敢针对他下毒的?商爷爷他现今没事吧?”杜长龄也是一脸疑惑。
目汲喘了口气道:“老爷子压制住了毒性,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那毒却也解不了。唉,今日本是司马和长史二位大人一起请老爷子和我喝酒的,可不知怎的,老爷子就中毒了!”
杜长龄问道:“你和他同去的,怎么你没中毒?”
目汲道:“墨者不可饮酒。但还是奇怪,那酒我虽然没喝,不过我看的仔细,商老爷子和二位大人喝的酒都是从一个壶中倒出来的,那二位大人就没什么事。商老爷子毒发之后,我看二位大人吃惊的表情也不似作伪。”
杜长龄问道:“商老爷子现在哪里?”
目汲道:“还在司马府上。鹤瑶陪着他的。”
杜长龄道:“我们先一同去看看。二廿,待看过商老爷子过后,你再去做我交代的事吧。”曾二廿道了声“好”,三人就径往思州司马的府上行去。
目汲带路,三人直接进了酒宴所在的厅堂。见桌上的酒肉菜肴都还没撤去,商老爷子正闭目盘坐在一张椅子上,一旁鹤瑶挽着他的胳膊倚着他,厅堂另侧思州司马正在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道:“这可怎么办?唉!这回真被你害惨了!”思州长史则低头立在墙角,一言不发。司马见杜长龄来了,赶忙迎上来说道:“杜大人,我可被他给害死了!”说着一手指向长史。
杜长龄瞧了长史一眼,见他目光闪躲,已知必有问题,可眼下是顾不上先问他了。三人来到商八岩身边,都明白他应正在行功逼毒,不敢打扰。等了片刻,商八岩睁开双目,杜长龄问道:“前辈感觉怎样?”
商八岩轻声道:“不是中毒,咱们先回去吧。”说罢站起身来,手上仍牵着鹤瑶。
杜长龄三人瞧他这样子,心下俱是稍安。目汲上前轻搀住商八岩另一只臂膀,就要扶他回去。待要走出房门时,杜长龄转头对司马和长史道:“二位大人请随我去州衙,有要事相商!”
思州司马顿时惶恐道:“好!”当即却拽住长史衣袖,将他推搡着跟在了众人身后。
回到州衙,杜长龄陪着曾二廿和目汲先送商八岩回房休息,留下司马和长史二人在大堂上等他回来问话。目汲将商八岩扶上床榻,杜长龄瞧老爷子精神不差,轻声问他:“前辈现下身体无恙了吧?”
商八岩苦笑一声,答道:“开始以为是中毒,后面才发觉不是。那酒喝过之后,紧跟着头脑就一阵发昏,后来内力运转不畅,浑身使不上力气,最要命的,内力好像在一直消减,其他对身体倒是无损。唉,也不知这药力会持续到几时,要是一直不散,我这身功力只怕……”
杜长龄沉吟道:“这倒奇了,司马也是练过武功的,我看他身上怎么没出现这些症状?”
商八岩略想了下,摇头说道:“这我也不知了。”
杜长龄叹道:“唉!当下正是要借助前辈之力的时候,没想到竟遇上这种事。”
一旁目汲惊问道:“苗人还是攻来了?”杜长龄点点头。目汲沉声道:“可惜现在时间有些仓促,不然也许能造出足够的守城器械来。”
杜长龄道:“怎么守城我们之后再作计较,现下是商前辈的身体最为紧要,若能在守城时将功力恢复了,我们多半就守得住。”顿了顿又道:“这事看来还是专门针对前辈的,极有可能同苗番来犯有所关联。对下药的奸细,咱们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就让他们把消息放回去,到时若前辈真能顺利恢复,就该轮到他们措手不及了。”
商八岩听罢又一阵苦笑,说道:“恢复功力的事你们就不需操心了,老朽自己尽力就行。不过,成功与否我也没把握。保险起见,其他该做的你们还是充分准备。”
杜长龄道:“这个自然,只盼前辈到时能锦上添花就好。”当下留鹤瑶陪着商八岩休息,他三人又去州衙大堂。
杜长龄径问思州长史:“你给商老前辈喝的酒里放了什么?”
长史哆哆嗦嗦地道:“我也不知道。前日有人将我儿子掳走,留下书信和这壶酒,书信上说只需将这壶酒倒给商前辈喝上一杯,就放我儿子回来。否则……唉!”
杜长龄瞧他神情不像说谎,想了一阵说道:“现下商老爷子已然喝了那酒,只盼歹人能先将你儿子送回来。前辈的身体若日后不能恢复了,我再与你算账!”又对司马道:“司马大人,请先随我至民团。”说罢拂袖而去。
曾二廿跟随杜长龄出了州衙大门,杜长龄又把他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估计苗人的前锋应该在明日正午之前到达州城外围。不过那点兵力若想攻城纯粹是找死,所以我想他们必定会扎好营寨等候主力前来汇合。还有,明日就到你庞伯伯请援的第十五天了,按说先期的二千援军这几天内就该赶到,你在苗人前锋附近打探时,注意州城西北方向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渝州援军,如果看到它们,就替我传信,到时请援军在城外先行潜伏,伺机同城内守军配合,在苗人主力到来之前把他们的前锋全部吃掉。”
曾二廿心想:“老师的计策总是算得极好,可惜在他身边学到的还太少。”当下答应,就要出得城去。出城门前又在路边买了两张面饼揣进怀里,权作今晚充饥之用。
出来城门,天色已经昏暗地很。他正自盘算该怎么靠近苗人打探消息,又想着狄珊在哪里出现的可能较大,忽然肩上被轻拍一下,他吓了一跳,当即回头去瞧,眼前却是狄珊。
见她一副愁容,曾二廿本欲自然露出的笑容也生生给憋了回去,只得问道:“这场战事是不是避免不了啦?”
狄珊道:“我会再尽最后一次努力试试。如果新首领还不改变主意,我也没办法了。”
曾二廿道:“你们的老首领这个节骨眼上去世,当真蹊跷的很。”
狄珊叹道:“你已经知道啦?自然是大大的蹊跷!连同我奶奶之前的受伤也是!当初老首领决定挑起战事,就是受了现今新首领的鼓动。”
曾二廿奇道:“你是说……现在的新首领杀了老首领?”
狄珊黯然道:“没有证据的。”
曾二廿道:“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你怎么可能劝得住?”
狄珊摇头道:“劝不动也只有再劝!难道叫我向族人动手?”
曾二廿默然,想了想,又问道:“若两边真打了起来,你会不会帮你的族人来攻打我们?”
狄珊一双秀目瞪着他,良久,答道:“你最好不要寄望这仗真打了起来。”说罢就朝黑暗中走去,只在身后留下一句:“若有进展,我会再来找你。”
曾二廿已明白她最后一定会站在苗人的立场之上,却也只能徒叹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