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平凡中的不平凡
monapr1312:17:59cst2015
张天佐的班主任是年纪奔三的妇女,长得还可以,就是身体微微有些发福。听说原先是王屋村的资深小学二年级老师。
石码头就像是一个独立于乌林镇之外的特区,并不受乌林镇钳制管辖。乌林镇囊括了胡范,廖墩,李桥,水府庙,万家巷,茅埠,翟家湾,白玉村,周坊,王屋门,张家大队等九乡十三村。方圆左右只有石码头中学这一所初级中学。
计划生育的时代口令一下来,最显著的成果就是原本如雨后春笋一般相继冒出来的小学大楼又先后空荡了下来。
时下农村小学合并大整改,一系列优胜劣汰的考核下,多少国民小学教师失意回家。能够保住工作已属不易,能够挤掉原本的初中老师升级空降,这位班主任老师显然不简单。
张天佐算上今年,虚度了三年初中。这位余敏老师也跟着连续胜任三年精品班的班主任,并兼任了语文老师,兼任了物理老师,兼任了体育助教。当然,到最后,这些课程也都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语文课。
余敏最大的特点就是,你如果遮住眼睛不看,只听她轻缓的声音,你会发现一种深入骨髓的嗲。
学校每天早晨的晨操做完之后,都会由她朗诵一篇散文。连续两年,张天佐见证了她那一口蹩脚的“癖音话"成功进化成了普通话的艰辛历程。
当然,她最成功的是用小学二年级的教学方法,成功的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初中生,并囊括了全年级语文第一的美誉。
几十遍的读,几十遍的抄,几十遍的背诵,再加十几遍的听写默背。于是,继体育课和物理课之后,课间休息也被理所当然的占据了。然后是吃饭时间,然后是自习时间・・・然后,张天佐的语文成绩还不错。
“同学们,新的一个学年又开始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将踏入初三。从今天开始,你们要紧张的备战。时间将掀起崭新的一页,一切将回到起点,你们将从新踏上征程。时刻准备着充实自己,向中考发起冲锋的号角,谱写辉煌,用优异的成绩去回报父母,给自己的人生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余敏激情洋溢的站在讲台上,大又挥斥方遒的热情。她把手一摆,喝问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那好,现在开始上课!”
“起立!”
“老师好。”
“同学们好。”
“坐下。”
“让我们翻开课本第・・・”
・・・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什么课程,简单的分配了一下座次,科代表。分发书籍,检查暑假作业,回顾上学年的一些课程,没有上早自习于是便放学了。
老师口中放学的指令永远是那么的悦耳如天籁。迫不及待的课桌关放声成为“啪啪”作响的冲锋战鼓,尚未从长假中收心回来的同学们成为了脱缰的野马般争先恐后的奔腾而去。于是夕阳下的校园于野草丛生的草坪操场上顿时鲜活了起来。
今天是张天佐入初中以来第一次在学生宿舍入住,校外借读的自由晚景将一去不复返。
“从今天起,努力学习;从今天起,为最后一年的中考奋斗拼搏,或许还来得及。”张天佐一边志高气扬的心想,却转眼被宿舍门口的公告雷得里嫩外焦。
“公告:晚自习下课归寝,不得随意在校外流浪徘徊,三室一厅杜绝入内。净身洗漱限时40分钟,准时关灯锁门。”
张天佐失落的盯着男生宿舍门前的黑板粉笔字,顿觉整个世界一片天黑。倒不是因为他想去放学之后在黑灯瞎火的流浪徘徊一番。恨恨的盯着“关灯锁门”四个字,他暗道:“完了,以后作业完不成了・・・”
男生宿舍的寝管叫“叶爹”,听说原本也是一位资深的老师,主抓纪律。如今却已垂垂老矣。他老态龙钟的坐在宿舍门口的摇椅上,右手抓着一口细砂茶壶,对着茶嘴静静的允吸着,淡漠的审视着每一位入读的学生,大有一夫当关之勇。
他稀拉的白发斑驳沧桑,眼神却有如鹰隼一般深沉,仔细的盯着每一个学生看去。其实他只是想用力的去记住每一张青春洋溢的面孔,却有一种直透心肺的恐怖。
或许也是盛名之下积威日久,每一个学生都会乖乖地称呼他一声“叶爷爷”,哪怕你如何桀骜。
张天佐也跟着叫了一声:“叶爷爷。”那是对老人的尊敬,换来一个和蔼的笑容。
男生宿舍自然不会如何干净,每一个寝室的门口都堆着一些脏袜子,报纸,零食袋之类的赃物,有些东西布满灰尘,或许还是两个月之前上一批入住者留下来的产物。
真不知道学校的管理层怎么会留着这样一个老迈的老人管理纷乱的男生宿舍,而不是放他回去颐养天年。张天佐无语的感叹了一句。
推开312号宿舍门,入目是罗列两旁的六排铁架双层铺,有些铺位早已经铺好了床位,显然已经有人入住。或许时间尚早,宿舍里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肥胖的大屁股对着门口的地方扭曲摇摆着,低垂着头深沉的研究着什么高深的文学。靠后窗的地方有两个同学在阴影里兴志高昂的玩着掌上游戏机。看他们头对着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轰鸣的手柄噪音传播出来,显然正激烈地不亦乐乎。
从宿舍后窗向外看去,正是一片娇嫩的荷叶成林。张天佐在靠近后窗的铺位上找到一个空荡的上铺,用铺板上七零八落的几张旧报纸随便的铺了几下,将手中的薄毯铺开。
或许是听到床铺摇曳**的动静,胖子艰难地从手中的书本上挣扎出视线,一脸笑靥如花的掩饰中向张天佐打了一个招呼。
“你好,我叫李想,李桥村的,住你下铺。”李想对着张天佐的下位努了努嘴角,过道对面就是沉醉在游戏世界里的两个人。他肥肥的下巴累成两道细线,一边若无其事的收起手中的杂志。
张天佐打眼看去,却正好看见封面上一位身姿妖艳的性感女郎。
或许是感觉到了张天佐的视线,李想尴尬的咳了一下。
张天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你好,我叫张天佐,张家大队的。”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微妙的亲近了一些。
“哎呀,邻村的呀!那感情好啊。以后咱们可就是一个窝里劳改的室友了,那可得多亲热亲热。下盘棋不?”李想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象棋,热切的看着张天佐道。
这显然是别人的特意示好,张天佐也不会去拒接这份好意。反正也没什么事,该准备的洗漱用品也早已经准备在了包里。
张天佐矫捷的从床上跳了下来,笑道:“好哇,那就来两局。”
对面下铺兀自玩着游戏的一位同学侧眼瞄了他一眼,却没有打招呼的兴趣。
胖子李想看起来比张天佐还要高半个头,笑起来有种憨厚的真诚,棋艺却很一般。
得益于从小和太爷爷陪棋磨练出来的娴熟,张天佐的象棋布阵水平还算不错。两人顿时楚河汉界,飞象迁马,行军走帅,一时烽烟四起,不盛激烈
时下九月,天气正值闷热,哪怕是呆在家中也不免会出一身臭汗。天还没有全黑,就有蚊子“嗡嗡”作响巡视,好不让人厌烦。
庭院前的水库龙头哗哗流淌作响,徒增几许清凉。只穿着少许内衣的同学们争相拿着塑料盆桶在水泥场上泼洒淋浴,更有甚者直接站在龙头下将头伸向水流。同学们用水盆端水互相泼洒,大有“泼水节”的热情,一时间逗闹嬉戏引发成一场水泼大战。
仅有一池秋水相隔的女生宿舍也隐约传来娇颜嬉笑,徒添少许青春的躁动,让这昏黄灯火下的夜晚更加沁凉。
喧哗落尽,初秋的夜晚很深沉。月初的月色只有毛毛的朦胧,挥不散夜空的晦涩。刚刚还喧闹一时的宿舍,只有零星的蚊唱和淡淡的鼾声述说着平静。
洞开的宿舍门在轻轻的摇摆,古旧的铁皮门“嘎吱”作响。微凉的秋风轻轻袭来,剪不去炎热的空气。
夜深了,稀薄暗淡的路灯微微“吱吱”闪烁。苍老的古树斑驳的树影,婆娑的投射在宿舍门口。摇曳的枯木好似群魔乱舞。
这样的夜晚,张天佐却感觉很亲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到夜晚,他就特别的精神。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贴近校园的静寂午夜。张天佐感觉到一股特别的味道在夜色下弥漫。仿佛有种静静的热闹,整个校园有种不同寻常。
张天佐今年虚岁十四,他是在阴历七月初七鬼节生的。传说那一天是鬼节,鬼城幽都大门洞开,放出万千幽灵鬼怪,变化鹊桥梵天,接引织女和牛郎于星空下漫步相会。虽不知真假,但这种倾天浪漫,或许也只有王母这种大角色才能办到。
有人说七岁是一道坎,从小再聪明的小孩也会依稀渐泊的忘记七岁之前的事情。但他却对小时候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张天佐的太爷爷是一位相师,鬓发如霜,白须顺长,慈眉善目,一派仙风道骨。虽说不定道行有多高深,但他却很少给人看相。
张天佐的太爷爷从来都是无病无灾,健健康康平平淡淡的过完了一生。犹记得七年前的一天夜晚,那时油菜花开得正艳。太爷爷便说自己归期将至,踩着漫天花海,沾染一身花粉从长江里端来一碗春水。
他安详的坐在祖屋下的那片古桃树下的藤椅上,轻轻的呢喃道:“啊,生我养我的长江水。愿你洗去我一生纷扰的牵绊。”
他轻浅的喝完,便这么安静的去了。
从小,他的太爷爷总是喜欢替他看相,却又总是笑而不语,只说他福寿无双。从小,他的太爷爷总是喜欢偷偷的在他生日那天逼着他喝一种粘稠的碧绿药茶,经年不断。从小,他每到夜晚总是会半边身体炎热是火灼烧,半边身体却又寒冷如水凝冰。
总有不经意的怪异萦绕在他身旁,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有什么奇妙的玄机。但他知道,从小他就没有过伤风感冒打针吃药。甚至也没打过天花,甲肝什么的接种疫苗。他其实不知道打针到底是什么感觉。
今年,他虚岁十四。他其实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年的夏天,他浑浑噩噩的,竟然丢失了一个月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