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刘宏
北冥寒坠堡
万里寒光生积雪,千山云幕锁凝霜。
北冥,被称作寒尘之地。在过了远流河之后,气温便开始骤降,树木种类减少并多以松柏为主,花草更是成了奢侈的点缀。
在过了回风谷之后,就是白雪皑皑一片纯净,不染纤尘。
从回风谷走大约半天的路程,就到了北冥的主地,寒坠堡。
寒坠堡建在祁寒山的支脉上,是镶嵌在山洞里的堡垒。由于北冥被寒雪覆盖,终年不化,只有凛冬一个季节。所以将房子建在山洞里倒是比建在山腰上的木屋暖和的多。
在寒坠堡的后面,是另一片荒芜人烟的阡陌荒原。
阡陌荒原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动物、植物,没有山石、河流,就是一望无际没有起伏的黄土地。
北冥人都知道阡陌荒原上邪乎的很,他们从不踏入阡陌荒原。
在寒坠堡的西面,是人世第一山,祁寒山。
祁寒山绵延无际,出了北冥就连中原的落燕山都是它的支脉。落燕山上有一座关口,就是踏翎关。
祁寒山高耸入云,寒彻透骨。在祁寒山的山顶是一座死火山,相传在“日裂之年”以前它还不时的有火浆喷出来,但在那之后便从不曾见它冒烟过。
在祁寒山的下面,温度渐低,冰雪融化,发源了一条大河。便是人世第一大河,远流河。
远流河流经东泽时分成了澌水、越溪、谷江、遂河,四条稍小一些的河,这四条河载着祁寒山的雪水最后注入了东海。
这就是北冥。
刘燕真的很累了。她满头大汗、湿嗒嗒的头发被风吹在脸上,双腿像是陷入淤泥里一样的厚重难拔,不停的晃动双臂挤压着她沉闷的胸口,让她的呼吸如同被人捂住了嘴一样的难受。她非常的想休息一会。
但她不能,她必须跑,不停的跑,狠命的跑。
她已经忘记了奔跑的理由,只知道只要跑下去她的心才会得到解脱,她才会毫无遗憾,她才能问心无愧。
愧?我愧对谁了吗?没有呀,我一向很听话,对谁都很和善,我没有对不起谁。
真的没有吗?一个漠无感情的声音传来,那个声音来自很遥远的前面。
谁在那!刘燕加快脚步向前跑去。我愧对谁了!你告诉我!
前面渐渐的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孔,浓重的双眉,暗淡无光的栗色瞳仁,瘦削的脸庞夹住了一张抿紧的嘴唇。
刘燕记得那张脸。
天碧!刘燕大声的喊着,白皙而疲倦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深情。你在这呀!我一直在找你呀!
楚天碧不说话,他转过身,将凄婉苍凉的身影留在了身后,抬步走开了。
你去哪?等等我呀!刘燕焦急的叫着,她加大步伐想追上去,只是前面的身影已然不见了。
天碧!别走呀!我一直在找你!天碧!天碧!
...
“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到家了。”
刘燕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混乱的意识中她睁开了眼。
一位肤如凝脂、娇艳妩媚的少妇坐在她的身边,瓜子脸上画着诱人的微笑。
刘燕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额头搭着一块温冷的毛巾。
“你又做梦了。”少妇说道。
“这是哪?”刘燕用她模糊不清的意识,问出了这个问题。
“寒坠堡。”
寒坠堡?寒坠堡是在北冥呀,我不是应该在影匿城的家里吗?刘燕使劲的思索着。
突然,像是穿破云翳的阳光一样,刘燕想起了所有的事。
哥哥、魔主、蓝玉、菁铃、小熊的弹弓、远流河、六魑蝠怪、楚天碧。
楚天碧!
刘燕记起了梦中的事。我要找到楚天碧!
刘燕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子太虚弱,刚刚起身便又倒了下去。
少妇将被子给刘燕重新盖好:“躺着别动。你得了伤寒,发了很多天的烧。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
“楚天碧,楚天碧在哪?”
“楚天碧是个人的名字吧?你在梦里叫过很多次。”
“对,他是我...我朋友,我们一起来寒坠堡的。你没见到他吗?”
“没有,前几日有一些山民说远流河边的树林中有红光黑影在闪烁,你叔叔刘宏便派人去查看,结果看到你独自一人昏倒在树林的旁边,将你带了回来。”
“对!就是在那个树林里!楚天碧就在那里!”
“别着急,你叔叔会派人找到的。你现在最要的就是要多休息。”
少妇将一个瓷碗端到刘燕的嘴边:“来,将药喝了。”
少妇的话温柔缠绵,有着无尽的柔情又带着一些不可反驳的味道。刘燕的心里踏实了许多。
起身喝完药,刘燕再次躺下,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叔叔刘宏的娘子。你可以叫我莹桂婶婶。”
婶婶?她好年轻呀,应该是叔叔近些年新娶的吧。
药劲上来,刘燕感到眼皮看是便的沉重:“婶婶,你一定要找到楚天碧。”
“一定会的,你就好好歇一会吧。”
在莹桂酥软轻柔的声音下,刘燕渐渐睡着了。
睡意渐沉时,刘燕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她的脖颈上摸索,这时吱呀的一声开门声,那只手便匆匆忙忙的抽走了。
刘燕以为那只是梦境,也没放在心上。
刘燕再次醒来时,烧已经退了。精神好了很多,身子也有了些力气。
刘燕看到在床边坐着一位长脸的男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父亲?”
那个男人露出了怜爱的笑:“燕儿。”
不,不是父亲,父亲从来没有那样对我笑过,而且声音也不对。
刘燕改口叫到:“刘宏叔叔。”
那个男人正是寒坠堡的堡主,北冥的统治者,刘燕的千辛万苦要找的皇叔,刘宏。
“燕儿感觉好多了吧。”
“恩。”
“好多了也不要下地走动,多休息。北冥不像中原那么暖和,这里冷得很,到处都是雪,感冒不会那么快就好利索的。”
刘燕点了点头。父亲从不曾像这样嘘寒问暖过,对她问候最多的男人就是哥哥刘鸠。
刘鸠?一想起哥哥刘燕突然想到了来寒坠堡的目的。
“叔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过些天等你能下床在说吧,你现在还是以休息为主,不能太劳神”
刘燕焦急的摇着头:“不!这件事越早说越好!”
刘宏知道这个人皇年间唯一的公主脾气有些倔,便妥协道:“好好,要这么着急就捡短的说。”
一时间,刘燕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了。
从逃离影匿城说起?还是哥哥做了人皇说起?还是哥哥没有做成熠皇子说起?还是从得到这块蓝玉时说起?
还是从自己的出生开始说起?
踌躇了一会,刘燕慢慢的将所知道的事讲了个大概,都告知了刘宏。
从刘宏听到刘燕说魔主临世、并将作为人皇的哥哥控制了之后,他便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的听着。
刘燕讲完了,刘宏依旧是那副惊讶的表情,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刘宏喝了一口茶,他仔细咂摸茶叶的味道,像是平生第一次喝一样。
刘宏放下茶杯,说道:“燕儿,给我看看那块蓝玉。”
刘燕从脖子上接下来交给刘宏。
“叔叔,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刘宏仔细观察,蓝玉在烛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蓝色的玉。”
叔叔也不知道,刘燕的心里一阵的失落。
刘宏将蓝玉还给刘燕。
“叔叔,你相信我说的话吧。”刘燕追问了一句。
“相信,你好好休息,以后的事交给叔叔就行了。”
刘宏起身准备出去。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床边拿出一把剑:“燕儿,这把剑你认识吗?是不是你朋友的?”
闭月剑!
“没错!叔叔你从哪里找到的?”刘燕半坐起来问道。
“在远流河边的小树林里。”
“那有没有看到我朋友,他叫楚天碧,高高的个子,眉毛很粗实...”刘燕指手画脚的比划着楚天碧的样子。
刘宏让刘燕重新躺好:“燕儿,听了之后你别着急。这把剑是在一棵树上发现的,深深的插进了树干里,而且周围都是血。别,你别坐起来,躺好,不然病不会好的。”
“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楚天碧的身影,不过从那么多的血来看,他很可能已经死了,尸首被野熊叼去了。”
见到刘燕湿濛的眼睛,刘宏安慰道:
“不过这都只是推测,也许他还活着,我会派人继续找的。只是,过了这么多天,不要抱太大希望。”
刘燕擦了擦眼泪:“我知道。”
“这把剑就放在你这里了。我有些事要办,过会吃完仆人送进来的饭,你就睡觉吧。”
刘宏出去后,刘燕将冰凉的闭月剑抱在怀里,躲在被窝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楚天碧一定是死了,刘燕知道。当时她从远流河边的树林跑出来时,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一定是那时候楚天碧死的,他一定打败了六魑蝠怪,不然追在后面的吸血蝙蝠就会将她啃成白骨。他一定痛苦的流血过多而死。
为了她而死。
我应该陪着他,我不该走,我应该守在他的身边共同面对死亡的降临。
而今楚天碧死了,我还苟活着。
内疚、自责、悔恨,像是饥饿的野虎撕裂着刘燕的心。
刘燕觉得自己沉在了湖底,千斤的压力堵在她的胸口,阴森的日光透过浓厚的湖水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惨白如烂透的死鱼。
如是此刻便死了,心会不会好受些?
刘燕将身子蜷成一团,抱紧膝盖。嘴唇被咬出了血,和着流下的泪水被刘燕咽进喉咙。
又咸又腥,像是在给痛苦不堪的心撒上的佐料。
刘宏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将蜡烛吹灭,点上了一袋旱烟,靠坐在了梨木椅上。
黑暗中更容易让人思考事情。
刘宏自小便喜欢神魔的故事,每当影匿城有说书人讲神魔之战刘宏都会挤到第一排聚精会神的听,有时父亲不让他去,要他多看看书,刘宏只好躲在书后面假装去看,但心思早已经跑到了大街上想着今天说书人会讲哪一段。
长大了之后,刘宏对神魔之事还是痴心不已。父亲对他很失望,这也让他没有做成人皇而弟弟刘奕则成了天下之主。
刘宏完全不在乎。他继续研究神魔之事,四处勘察、追问,希望能为神魔存在于世找到证据。
刘宏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还有一些“身有异能”的人:比如说自称拥有‘神力’可以举起三百斤大石,或者说有‘水透术’能在水下憋气半个小时,还有的说‘魔影术’一个大胖子可以穿过两手大小的洞。
刘宏认为这些人都算有些“魔力”,将他们都在了帐下,供给他们吃喝。
但刘宏依旧没有找到神魔存在的确切证据。
刘燕的一席话,让刘宏思绪起伏不定,忧虑不安。
刘宏从来没想过要跟魔域对抗,他只是想见一见神魔,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和传说中有什么不同,了却自己毕生的心愿而已。
这就是刘宏痴迷神魔之事的原因。
而今刘燕将对抗魔主、拯救人世的重任突然间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刘宏猝不及防。
黑暗中,刘宏手中的烟杆一闪一闪的冒着红光,弥漫的烟雾张牙舞爪的在屋子中乱窜。
这件事,还是先跟大家商量一下。
刘宏将烟熄灭,走出了屋子:“来人。”
“堡主什么事?”一个小兵问道。
“通知所有的幕僚宾客,在玄晶堂集合,我有事要找他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