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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痴情

  连绵秋雨一直下到了重九,大好登高赏菊的怡情节庆因这鬼天气而煞了风情。

  细雨啁哳,恣意洗刷着满院秋色。朦胧雾气愈积愈浓,似绵延的情愁,浓得化不开。

  我捧着书偎在躺椅上,却不知何时望着窗外如织的雨帘愣了神,及至依云前来为我换茶方才回神。

  “外面风寒湿冷,娘娘仔细着凉。”

  我合上书搁在绒毯上,侧眸去看她,勾出一丝浅笑,“这雨下得好看,忍不住想多看会儿。从前只觉得雨天惹人郁闷,现在不知怎地我倒喜欢起这下雨的闲散自在了,哪儿也不用去,亦不怕有人来扰。”

  她置完茶抬眸来看我,盈盈莞尔,眉宇间却染了几缕隐忧,“适才皇后派人来问娘娘是否出席赏菊酒宴,已被许怀打发走了。”

  大小宫宴我已领略过,那种闹哄哄的氛围非我所喜,早已避之不及。我捧了暖茶但笑不语,脑中掠过一道晃影,徐徐风过,立时被清茶的热雾醺了双眸。

  “奴婢听说……”她略作沉吟,似有隐晦,语气沉了沉继续道:“听说陛下有意嘉奖后宫,晋一晋各宫的位分……”

  我若无其事地嗅了嗅茶香,静待她的下文,然等了半晌未闻,遂抬眸去瞧。但见她正神情复杂地看着我,见我抬眸,她迅速敛眸颔首,神色沉静如常。

  这后宫的名位早就该晋一晋了,众妃中多数是皇暮云为太子时的老人儿,据说当年先皇没少为他操心此事。我大约知道依云的忧虑,她不知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知我与皇上不欢而散,再根据我的反应隐约猜到我可能就此失宠。而此时,皇上却对其他妃嫔大肆褒奖,这等事搁在心再大的人那儿也会难受。

  可这些于我而言,已然不再重要。喉间蔓延起一阵苦涩,我低眸去看杯中的茶水,极力保持着镇定,“如此一来后宫一团祥和喜庆,岂不很好?众妃尽心侍奉,圣心愉悦处理起庶务来也才更顺心些。”

  说罢佯装漫不经心地啜了口茶,继而挑开话题问道:“今儿个外面为何如此安静?秀儿她们呢?”

  其实这话问得突兀,明明是我自己嫌吵将她们遣走的。

  依云顺势挥散阴霾,轻笑开来,“那几个鬼灵精估计又躲到何处偷懒去了,娘娘平素待下宽宥,这几个丫头愈发没个拘束。”

  我亦勾唇笑答:“这不是还有你拘束着嘛,只要不坏了规矩,便随她们去吧!”

  “能侍奉娘娘这样的主子,真是奴婢们的福分。”

  依云极少会阿谀奉承,此话必是肺腑之言。我闻言欣然,饮茶时忽又想起一事,抬眸问道:“吩咐你打探的事可有结果?”

  她恭然颔首,敛容答道:“回禀娘娘,奴婢只探知,那晚前去报信的人跟逸德宫有关联。御前的人口风甚严,小穆公公看奴婢是您的人才透露一二,从它处根本查无可查,看来是陛下出了手。”

  我闻言不禁深思,暗中助我之人竟是薛妍?

  那日太后和卫心宣做足了准备,我前脚刚走便派人监-禁了锦仪宫上下,甚至下了进出宫闱的禁令。实在难以想象薛妍的人是如何出宫报的信,她与我素无交情,何以如此帮我?想来想去,只能猜测是因为正义。她协理御正御仪两坊,又自小受铁面青天的濡染,心存浩然正气,是非黑白自是比别的妃嫔拧得更清。

  无论何故,终归是于我有恩。当日的情形,若皇暮云不来或是来得太晚,后果不堪设想。

  时至此刻,我不得不承认,薛妍能得皇暮云多年宠眷并非无缘故。例如此番,她又一次感化了圣心,俘获了圣心之中的一分特别。

  正如依云所说,在这偌大的后宫中,即便只得圣心的半分特别,亦是无价之宝。

  昏昏沉沉地午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发现窗外的雨已停歇,雾已散尽,满园清新悦目。

  我歪了歪脖子,只觉有些酸痛,遂抬手揉捏。依云端坐在桌前做女红,见我醒来忙放下手中的绷子起身走来,“娘娘睡得可好?”

  前有所思后有所梦,回想起适才缠绵悱恻的梦,我不禁黯然,“还好,就是睡得太久,晚间怕是睡不着了。”

  依云忙捧了器物供我漱口,我举目一扫被她招来侍奉的两名婢子,扬眉问她:“她们又趁机偷懒去了?”

  她放置好瓷盂,绞了帕子奉至我面前,“奴婢这便差人去找。”

  我就着侍婢捧来的镜子净了面,扬了扬手叹道,“罢了,今儿是重阳,随她们去玩吧!”

  待侍婢离去,依云见我怏怏不乐,未再言语。我稍稍活动筋骨后又继续偎在躺椅上看书,然而忆及先前逐渐模糊的梦境,只觉胸中窒闷,视线恍惚一个字也不能入眼。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交颈缠绵的身影,皇暮云的温言软语,还有薛妍的低喘娇羞,春情朦胧旖旎……我蓦地合上书本,“啪”的一声掷在手边的矮几上。

  回神之时恍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我匆匆去看依云,但见她一脸忧虑,遂僵着脸笑了笑,掩饰道:“突然有些饿了……吃饱了再看。”

  她闻言一喜,双眸澄亮,语气欣然,“娘娘可有特别想吃的?”

  近日我食欲不佳,无论小厨房如何花心思都吃不了几口,众人虽未多劝,可他们的担忧我都看在眼里。

  “既是重阳,总要尝尝菊花糕。”我略一思忖,又道:“菊花酒也要尝尝,你顺便吩咐小厨房,晚膳多备些,等大家回来一起乐乐。”

  “是。”依云应声出去传令。

  然未及我品尝糕点,许怀便领着秀儿她们回来了,还恭恭敬敬地捧了几个托盘进来。

  我正疑惑何事令他们喜上眉梢,许怀已行礼如仪道来,“启禀主子,这些是陛下赏赐下来的,陛下说主子病中不宜劳累,是以免了恩旨。”

  说着他示意秀儿她们上前将御赐之物奉到我跟前逐一呈报,倒并非什么贵器,只是几件质地非凡的衣裙。其中最特别的是一件绯色鲛绡纱裙,正是这打眼的颜色令我疑惑,那人明明知道我素爱淡雅之色,怎会下赐这样的衣裙给我?

  我微微蹙眉,略有不满地瞅了瞅,“记录入库吧。”

  “娘娘可是看着不喜欢?”秀儿随即问道。

  我敛了敛衣袖,笑答;“陛下所赐,本宫当然喜欢!”

  秀儿还欲说什么,被许怀用眼神制止。依云领了差事带着秀儿她们下去,许怀端着一贯的喜色,恭然道:“陛下还有话让奴才带给主子,陛下原话是说‘揽月阆轩的花开得正好,爱妃应去看看’。”

  这没头没脑的话令我疑惑,搜肠刮肚半晌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遂蹙着眉问他;“揽月阆轩是什么地方?”

  许怀神色不变,恭然一揖答道:“奴才亦是刚刚探知,‘揽月阆轩’乃是陛下才给一处阁楼赐的名字。那阁楼便是承襄殿内的香露阁……”

  我瞬即了然,承襄殿正是先帝的柔妃生前所居,自柔妃仙逝,宫殿便一直空置至今。至于香露阁,依云也曾提过,是先帝命人专为柔妃而筑。

  那也是皇暮云诞生之地,与他的生母共同生活了五年的地方,他的眷念之情我大抵能懂。回想起生辰那夜,他隐晦地说起自己的父皇母妃、他们的深情以及哀伤,不知当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当夜的疑问至今困惑着我,那坛被人遗忘的醉仙酿为何突然被想起?或者说从不曾被他遗忘却一直未去触碰的醉仙酿,为何会选择在那一夜起坛与我分享?

  那里的木樨花开了吗?我到底要不要去?

  怀揣着道不明的情绪,我最终还是去了承襄殿。

  没想到深得先帝宠爱的柔妃会住在如此偏远的宫殿,清幽宁静中多了几分寂寥。还未入院便遥遥可见香露阁的翘首飞檐,甫一入内,秀丽的殿宇、别致的亭台阁楼纷至眼帘,景致十步一换,果真不同于其他宫殿。

  比起宫中多数宫殿的金碧辉煌,此处的殿阁要含蓄雅致得多,俨然富贵人家的宅邸。

  从富丽堂皇中陡然置身于此,竟有种隔世之感。

  我驻足愣神良久,突然恍惚起来,其实自己从未停止过对宫外的向往。皇暮云何尝不是看懂了这一点才叫我来此,想以此景来动摇我的意念,可我岂是轻易退缩之人?

  然此次真的是我想错了。

  许怀引领我前去揽月阆轩,甫一入门,我便被屹立在眼前的巨型大鸟惊得愣住。愣了片刻才讶然发现那栩栩如生的彩色鸾鸟竟是由菊花拼摆而成,漫天满地的菊花,五颜六色曼妙生姿。

  暗暗惊叹了一番,我移步上前细细端详,顿时心情大好,忍不住赞叹,“这花果然开得好!这样的玲珑巧思,令人叹服。”

  “是啊,实在太美了,奴婢都看呆了呢!”

  这话从依云口中说出令我有一丝诧异,平时咋咋呼呼的都是秀儿那丫头。想及秀儿,我立即回头去寻,但见她笑得合不拢嘴,迎上我的目光略显一愣后垂下头去。她的反应令我生疑,就像是早已知情的样子。

  我抿唇而笑,心中了然,顿时萌生出几分雀跃。回眸去看许怀,他倒掩饰得极好,佯装乍见此景,一副惊艳之色。

  见我看向他,他立即敛容笑道:“想必是陛下给您的惊喜,说不定楼上还有呢,主子可要去看看?”

  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众人,陡生玩念,叹了口气曼声道:“罢了,花开得再好独赏亦是索然。看也看过了,这便回吧。”

  话还未说完便见众人面色微变,就连许怀也凝了笑容,“这……”

  他刚开口便被秀儿疾声打断,“娘娘怎会是独赏,奴婢们陪着您看啊!奴婢……奴婢还想去楼上看看呢!”

  她说着说着涨红了脸,我看得忍俊不禁,佯装淡然道:“本宫准你上去看,要去便赶紧去吧!”

  她立时急眼,脸一垮都快要哭出来,“奴婢……奴婢……”

  依云自然也是知情者,见状立即解围道:“娘娘既然来了,何不上去一观?毕竟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娘娘即便不喜欢,总该要看一看。”

  他的心意霸道得不容我拒绝,而我的情意,他却丝毫不领。

  沿着鲜花夹道的楼梯而上,绯色轻纱帷幔中仍是漫天满地的菊花,俨然花海。不同的是花海中间有张大圆桌,上面陈列着几盘瓜果,醒目的是两尊双凤首金烛台上,燃着四支腕粗的雕花红烛。

  宫室深处的陈设被两扇垂帷遮掩,锦绣垂帷外层亦是绯色鲛绡薄纱,满室的喜庆之色让我立时想起那套未仔细看的绯色纱裙来。

  我驻足在花丛中呆立良久,全然忘了今夕何夕,只觉身在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中——正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洞房花烛。

  我不敢动,不敢眨眼,唯恐眼前的这一切会转瞬而逝。这真的是他的心意吗?他决定接受我了吗?

  “娘娘,袁总管来了!”

  神思被身后的叫唤拉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一听是袁杰恺,我不由得心中欣然,迅速敛定心神拭了拭泪痕,随即转过身去。

  袁杰恺行礼如仪,满面笑容,“娘娘万安。”

  “袁总管免礼!”我有些喜不自胜,想必袁杰恺是来传话的,略一思忖问道:“可是陛下有何旨意?”

  他再次恭然一揖,“陛下确有旨意,还请娘娘上前听封。”说罢直起身一扬手,身后的内侍便从托盘中取了一物奉到他手中。

  我不禁愕然,看清那明黄卷轴之后,慌忙提裙走出花丛行至空地处跪下。随侍之人亦跟到我身后跪了一地,袁杰恺展开那道圣旨,肃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丽妃李氏,门著勋庸,誉德芝兰,秉性端淑,持躬淑慎,往以才行入宫侍从,朕甚惜之……”

  身前的人一直念着,我却陡然走了神,一个字也辨不清楚,直到那句“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皇贵妃,赐封号‘月’”入耳,彻底震住。

  皇贵妃?月?!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朝后宫典制里并未设皇贵妃位,更重要的是这“月”的封号太过令我震惊。

  我兀自震惊,全然不知圣旨何时已宣读完,只觉衣袖被人扯了扯方才陡然回神。袁杰恺正在唤我,“贵妃娘娘?”见我有了反应,他笑着奉上圣旨,“贵妃娘娘快接旨谢恩吧。”

  又愣了片刻,我才抬手接过圣旨,恭然伏地叩拜,“臣妾李氏接旨,叩谢吾皇隆恩。”

  “娘娘快请起吧,圣上下旨增设皇贵妃位,位同副后,您可是首得这份恩宠呢。”他边说边将我扶起,随后行叩拜大礼,“奴才袁杰恺叩见皇贵妃娘娘,恭请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皆就势叩拜高呼,只令我手足无措,愣了片刻才讪讪叫大家起身。

  显然大家都知晓此事,只瞒了我一人。但见许怀立即奉上一托盘福袋,我这才不至于慌了手脚,逐一打赏众人。

  打赏完,我尚在恍惚中,见袁杰恺等人欲告退,慌忙问道:“那个……陛下何在?”

  袁杰恺笑着致歉,“奴才领了谕令前来传旨,也不敢确定陛下现在在何处!”

  心底免不了有些失落,别说他封我为副后,即便是再高的权位,也不及他的陪伴重要。

  众人无不欢欣鼓舞,领了赏哄闹成一团。我心绪低落,独自沿着鲜花夹道走至桌边坐下。

  回想先前种种,心绪起伏不定。眼前雕龙刻凤的红烛孜孜燃烧,烛光刺得眼睛发痛。

  我阖目暗叹一口气,突然捕捉到一丝几不可闻的异响。凝神之际,方才发现刚才哄闹着的众人不知何时已退去,偌大的房间内只余我一人。不,还有一人!

  心霾渐渐消弭,我不禁勾唇无声而笑,随即起身朝着异响传来的方向走去。

  气息越来越近,我走至一面飘垂的纱幔前驻足,静静地看着纱幔,仿佛要将那里盯出个窟窿来。若非此地太过静谧,他的气息我未必能发现,可一旦我凝起神来,一丝响动也逃不过我的耳力。

  “暮云,我蒙着眼睛来抓你,若被我抓到了,今后你可就是我的人了!”我不禁勾出一个邪邪的笑容,取下薄纱披帛,叠了叠将眼睛蒙上,在脑后随意打了个环扣。

  我佯装举步维艰,摸索着朝纱幔深处探去。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着我去抓,气息明显有些不稳,而我故意偏了方向,小心翼翼地朝前移动。

  走着走着,脚下踩到了何物,我便借势佯装摔倒。然他并未上前来扶我,似是看破了我的心思一般。他的气息在我歪倒于地的那一瞬明显乱了,可他依然没有动。

  心中猝然一紧,我不觉指尖用力撑住线毯,暗暗吐纳几息才再次起身。

  皇暮云,即便你能忍得住,我也绝不会再让你忍!

  我左探右探地从他面前经过,唤了他几声,走远了又折回来。他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最终我在他面前驻足,放下双臂不动不语。

  彼此之间不足两尺的距离,我能清晰感觉到他几乎是竭力屏息,呼吸得小心翼翼。

  “如果你伸臂便能拥抱我,可不可以拥我入怀?我怕孤独,怕冷,怕你抛弃我。其实我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你……”话语猝然哽咽在喉间,我抿紧唇,再也说不出话来。

  时光仿佛再次在我们之间停止流转,此间静谧得只闻彼此抑制不住颤抖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在我已经支撑不住要扑进他怀里时,他猛地伸臂将我拥紧。我喜极而泣,紧紧箍着他唯恐他会再次将我推开。

  耳鬓厮磨了片刻,他抬手解开我脑后的结扣,捧起我的脸。我破涕为笑,透过朦胧泪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暗影中摄人心魄的脸庞,柔声唤他,“暮云……”

  他用炙热灼心的吻以作回应,痴缠中透着几分霸道,趁我喘息间索住我的舌一阵吮吸。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彻底瘫软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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