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花烛
唇舌间的痴缠令我欲罢不能,身体里的炽热缓缓荡漾开来,逐渐燃烧成一片炙热汹涌的火海。
濒临沉沦之际,紧拥我的人突然将我推开,结束了这个绵长的激吻。
我慌忙收紧双臂犟着不离开他的怀抱,惶然看着他。他的眸溢满似水柔情,泛着丝丝水光的唇瓣翕动着,“如今,我已经舍不得放你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几日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这傻丫头……你告诉我,我该拿你怎么办?”
软语落在心湖,激荡起层层热浪。我陷在他潋然的柔情中,痴痴而笑,“我早就是你的人了,随你处置!”
他莞尔浅笑,抬手来抚摸我的鬓发,温热的指腹顺着我的脸颊滑下,带出阵阵奇异的酥-痒。笑意在那张如玉容颜上越刻越深,碎着星辰的双眸闪现出几分狡黠,“你说的,可别反悔!”说着指尖从我耳畔划过,探入发丝。
我立时会意,不禁面红耳赤,低头不再接话。然他不容我羞怯,俯身将我打横抱起,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动不语。
被他这样瞧着,我只觉一颗心砰砰乱跳,目光游移无处可放,声如蚊吟地嗫嚅道:“天……天还没黑呢!”
他勾唇笑得邪魅,微微低头凑近我,在我耳畔呵气如兰:“等不到天黑了,更何况……吃得太晚不易消化。总不能让夫人饿着肚子……让为夫处置吧!”
缕缕气息如轻羽拂过,令我再次炸红了脸。会过他话中之意,我更是羞得只恨不能掘地遁形。原来他是指吃晚膳!
御膳坊备了一桌精致丰盛的晚膳,碟碗勺箸等皆为金器,前所未有的庄重。
用膳期间一如往常,并无特别,虽是重阳却并未置酒。这与我想象中略有不同,微微有些遗憾。本想着即便不能与他共饮合卺酒,应景对酌几杯总是可以的,岂料这人全然无此意愿。
也罢,都“老夫老妻”了实在没必要如此矫情。
用完膳已近暮色,皇暮云有饭后信步的喜好,便拉了我去逛园子。后花园里有几株繁茂的木樨,枝丫绿叶间已见簇簇金黄,遥遥看去便觉鼻息间似有淡淡幽香。然而今年的花期稍晚了些,此时正待盛开。
待步入那片花林,目光不禁被一株格外遒劲的木樨所吸引,那竟是木樨中最名贵的品种——朱砂桂。此花花期较早,已然开始败谢,细碎殷红散落了一地。想来这满园似有似无的幽香便是源于此物吧!
雨后草地泥泞,他却毫不在意,携我朝那棵木樨走去,随口吩咐侍从去拿铲子来。
疑惑间,我们已走至那棵树前,驻足仰望那簇簇殷红,忍不住想抬手揽下一枝凑近嗅一嗅。
正欲抬手,但闻身旁的人幽幽吟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顿了顿似有所感,“没想到稍不留神,还是错过了!”
我略一思忖,明白他触景生情,大概是遗憾错过了繁盛花期,遂轻笑着接话,“俗话说花无百日红,更何况此花堪堪不足半月的繁盛,又逢连绵阴雨,难免败谢得快些。”
他闻言浅笑,移眸来看我,“本想折几枝放你屋里添些香气,奈何已残败如斯,不折也罢!”
我佯装嗔怪,嘟囔道:“原来陛下是嫌臣妾那里不香!既然这样,回头臣妾将那满屋子的菊花搬一些回去好了!”
“搬哪儿去?”他伸手来拉我,同时抬步向我靠近。
我抬眸迎视他透着几分狡黠的目光,不觉扬唇,“自然是搬回锦仪宫啊,莫非陛下舍不得?”
岂料他听罢猛地揽住我,还顺势在我臀上快速掐了一把。继而不顾身后众多侍从,将我拥了个满怀,曼声道:“爱妃真是健忘,你已是朕的皇贵妃,赐居承襄殿……还想回哪去?”
忸怩挣扎的动作顿住,此话令我愕然。哪里是我健忘,分明是不知道好不好……谁叫这人突然给人家什么惊喜,害得我连圣旨都未好好听。
偏偏这人说得如此大声,一众侍从中已有人忍俊不禁,尤其是秀儿那几个丫头,已然轻笑出声。我顿时又羞又恼,暗暗在他腰间揉捏着。
正窘然无措,奉命拿铲子的小内侍回来了,皇暮云接了铲子,随即挥退众人。
待众人远远退去,他敛了敛袍服蹲下-身,不顾袍摆袖口垂落在地,随即挥动小铲挖起土来。只见他动作娴熟,显然不是第一次干此事。
我愣愣地看了片刻,撩起裙摆蹲到他身侧,伸手去提他的衣摆,忍不住问道:“这是挖什么?”
树下的土质并不紧致,只是浸了几天的雨水难免泥泞。他挖得并不吃力,扬手将垂到身前的发丝顺至身后,移眸看了我一眼,勾唇笑答:“醉仙酿!”
我惊疑地“啊”了一声,若我没记错的话,他上次明明说过被我们喝掉的那坛是最后一坛,这家伙竟然骗我!
愕然了片刻,终是忍不住诘问他:“你不是说没了吗?”
他目不转睛地一铲一铲挖着,笑意盈盈答道:“父皇酿的确实没了,而这是我亲手酿制的,埋了七八年也算是陈酿……只是不知口感如何。”
心中了然,但我仍是不禁讶异,“没想到你也会酿酒!”
诶?貌似失言了……未及我出言掩饰,他已脱口反问,“你会?”
姑奶奶哪会这个!正因为我不会,才觉得惊讶,莫非酿酒是件很简单的事?
我忙摇头,笑得讪讪,“我是说,没想到连酿酒你也会,果然是……果然是……”一时词穷,竟不知该如何夸赞,总不能用揶揄薛弋的话来夸他“秀外慧中”吧!
但见他眸光陡亮,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土坑中显出一角淡色,细细辨认才知是何陶器。他手上动作不停,眉笑眼开接了我刚才的话:“这有何难,日后有机会我教你。每到春秋之季,再繁忙我也会酿制一些,得闲时叫来拓宇他们一起品评,不失为一件乐事。你绝对想不到,这几年我还教出了一位高徒,他可谓是触类旁通,奇奇怪怪的酒酿了不少,样样口感甚佳。若非他有一身逸群的才具,朕定要封他去做那酿造监首……不,还是封他去做国医监首好了!”
说话间,陶器上的泥土也被他铲去大半,显出圆圆的陶盖来。
我的眸光随着他手上的铲子来来回回,格外认真地听着。他口中的高徒必是薛弋无疑,回想起生辰那夜,一时略觉心虚不敢接话。
也不知他可曾想到我与薛弋是旧识,对我的过去又知道多少,他从未提及过。可他赐我“月”的封号,显然有寓意……
“说起来弦墨过几日便会回来,总算不会错过生辰,可惜今年少了拓宇和姜喻。”
思绪猝然被此话截断,我回神方才发现圆盖周围的泥土已铲尽。他说罢微微侧眸来看我,“怎么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
我不禁怔忪,忙敛了神笑答:“在想陛下会如何教臣妾酿酒……”说着面颊发烫,索性颔首装作娇羞之态。
他笑得愉悦,蹲行上前拿铲子撬开那盖子,“再愣神天就要黑了,摸宝可要趁早!”
摸宝?正疑惑着,却见他已就着铲子挑走那钵盂形的大陶盖,显出泥封圆口。封泥除尽,仅凭黑洞洞的口子实在看不出地下埋的是瓮还是坛。
皇暮云笑颜可掬,双眸澄亮,不顾四周泥土挽了袖子便伸手探入黑洞。只见他摸索了片刻,随手提起一物递给我,正是小酒坛。待我接过,他继续去探,未几又拧起一坛。
捞起四坛酒,他抖了抖衣袖,丢来三个字:“该你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脱口问道:“还有?你这口……缸还真大!”见他但笑不语,只得挽起衣袖,挪上前去。
然而探臂在瓮中探了半晌,并未探到何物,遂蹲跪下去往更深处探去。某人还很好心地扶住我,以至于二人的衣袖上皆沾了泥土。
最终,捞起了一个锦绣布包,里面是一方雕花奁盒。皇暮云并无打开木奁之意,兀自提了四坛酒便走,我回眸看了看身后的一片狼藉,只得匆匆跟上他。
暮色-降临,宫室内燃起了红烛。
心猿意马地沐浴完,又由依云她们为我晚妆。看着秀儿捧来的昼间那套绯色纱裙,我知道等待着我的将是怎样的夜晚,一时不禁又雀跃又紧张。
待我穿好层层叠叠的纱裙,只见她们几个满眼惊艳之色,秀儿更是惊呼赞叹:“哇~娘娘您穿这身儿实在太美了……简直就像……就像……奴婢都不知怎么比喻了,反正就是好看!”
我佯怒嗤道:“学问不见长,溜须拍马的功夫倒是见长!”
她丝毫不惧,巧笑着应道:“奴婢句句肺腑,哪里是溜须拍马了!”
依云见惯了我二人如此,在一旁但笑不语,扶我在妆案前坐下,继而捋顺我身后的发丝再才问道:“娘娘想要梳哪种发髻?”
我凝视着镜中清丽的容颜,莞尔一笑,“如平素一样,随意拢起便好,顶着发髻睡得头皮发疼!”
她们不再多话,绾起我脸旁的几缕发丝在头顶束好,又寻了几枚指甲大小的朱砂雕花银插针点缀在发丝间。
见兰儿取来粉黛胭脂,我微微蹙眉,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他会更喜欢不施粉黛的我……”
她们知道我平素不爱这些,并未多言,替我整理好仪容引我上楼。
丝履轻薄,双足踏在线毯上踏实而稳重,每一步都感觉格外真实。直至上楼再次置身于漫天的绯色中,待那玉立在花间的欣长身影跃入眼帘,我又开始恍惚,仿佛眼前这一切只是虚幻的梦境。
那人闻声转身,赭底金纹的龙袍外罩着一件绯色外袍,看起来略显怪异。我知道他竭尽所能的想给我一个真正的新婚之夜,奈何御用之物规制严谨,就连每天穿哪条亵裤都需记录归档。正红色只能用于正婚,帝后或是太子与太子妃大婚时方能用,想必他身上这件绯色外袍也非御用之物。
我看得又想笑又感动,提裙朝他走去。曳地裙摆在身后窸窣,似水云袖一路扫过夹道两侧的花叶,簌簌有声。
龙凤花烛高照,映得花间之人愈发摄人心魄。他眸光熠熠地凝视着我,不动不语。
洞房花烛夜我想象过无数次,却如何也未曾想到自己的新郎会是天下至尊,会是这样一个令我自惭形秽的男子。
须臾之间,零星过往闪现在脑海中,勾起些许感怀。时至此刻,我终于明白何为义无反顾。
——只要看到眼前这人,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了。
我收敛心神,走向自己的新郎,莲步轻移,步步生花。
烈酒醉仙,合卺醉人。交杯酒甫一入腹,便觉体内燃起一簇火焰,逐渐燎原,蔓延至全身。
他递过来一个精美的雕花红木盒,未及我开口询问已启唇道:“这是你刚刚摸的宝贝!那奁盒太陈旧,所以换了个新的。”
我木然地回想起先前的“摸宝”,不禁嗤笑,那瓮中分明只有这一样东西,他却煞有介事地真让我去摸。边笑边接过木盒打开来看,但见盒中躺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玉玦,似龙非龙似凤非凤。待执起细看,发现缺口两端乃龙头凤尾,纹路细腻精巧,一看便是绝世好玉。
端详片刻,我不禁喜不自胜,抬眸问他:“这是……送给我的?”
他捻着手指,不答反问:“不喜欢?”
比起之前他赏赐给我的东西,此玦虽不算稀罕物件,却是意义非凡。我敛眸再次看着掌中的玉玦,含羞点头,忽又觉得点头不对,喃喃答道:“喜欢……只是……妾没有像样的物件儿送给……送给夫君……”说至最后已是双颊绯红如霞,声如蚊呐。
他笑着拿下我手中的玉玦放回盒中,如玉笋般的手指摩挲着我的手背,俯身呵气如兰:“那……夫人只好以自己作为回礼了!”说罢,不待我从羞涩中反应过来,已起身将我抱起。
我只觉心跳狂乱,气息不稳,被他晃得晕晕乎乎。穿过锦绣帷帐,又穿过层层鲛绡纱幔,直至内室深处,才在花团锦簇中瞥见一张纱幔遮掩的大床。
及至被他放至床上,心慌意乱仍未消退分毫。眼前的景物朦朦胧胧如同隔了一层纱,我眨眨眼再去看眼前之人,略觉恍惚。
据我的经验来看,自己这是醉意上头了!醉酒好啊,不仅胆大还能妄为……哈哈!
如此一想,我不禁傻笑起来,趁身前之人还未直起身,立马攀上去缠住他。他猝不及防被勾倒在我身上,一双桃花眼大睁,满眼诧异。
“夫君……”我就势抬腿勾住他的腰身,得意得咯咯直笑。
他僵着身子未动,愣了片刻才弯眸勾唇,“夫人再急也要待在下先宽衣……再来伺候夫人吧?”边说边抬手在我身上乱摸了一把。
我被他挠得直躲,不甘示弱地反手去挠他。没想到他极怕痒,立时退缩,最终被我连挠带推的掀倒在软绵绵的锦被上。
他故意让我,虽攫住了我的手腕却并不用劲。我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俯视他,抽手探向他的腰间,笑得狡黠,“宽衣解带么……让本夫人来!”
看着他一脸的愣怔,本姑娘满腹得意,这人不正经的毛病就得这么治!
然而我终只是个不胜酒力的娇弱女子,很快遭到他的反扑,相持不多时便被他扒得只剩亵衣。
我又羞又恼地去抢衣裙,最终却无力招架他的唇舌功夫,彻底瘫软告饶。
醉意愈浓,神智愈发飘忽。眯眼看着那朦朦胧胧的晃影,我情不自禁地咬唇嘤咛出声。
“别怕,放轻松……”
他的唇碾辗在我耳畔,柔声抚慰。
“嗯……”
一声蚊吟,已分不清是应答还是呻-吟。
鲛绡红帐在花间旖旎,龙凤花烛辉映着满室温香。随着疼痛的蔓延,我微微躬起身屏息噤声。
而这时恰闻耳畔陡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中滑落缥缈的二字,“卿卿……”
痛楚旋即化为乌有,神智再次沦陷在一片飘虚中,沉沦之际,我艰难地启唇回应他,“夫……君!”
眼角清泪在鲛绡纱幔的摇曳中无声滑落,湮在他炙热的唇瓣间。